农村的孩子,从小在黄土地里散养着,免不了跟泥巴打交道。大人们白天总是很忙,每天早上喂鸡做饭,匆匆填饱肚子就忙着下地施肥、锄草、浇地……孩子们不用入托,村里也没有幼儿园,都是跟着邻家稍大一些的孩子撒欢儿,村前村后、田间地头到处可劲地野——爬树、斗拐、钓鱼、洗澡、捉迷藏、推铁环、打陀螺、摔骨碌、玩弹弓、捅马蜂窝……还有一种游戏,叫摔凹窝。
摔凹窝要用红胶泥,红胶泥色泽殷红,黏性适中,可塑性强,做成各种造型晾干后不易开裂。我们通常跪在水坑上沿,用小铁铲挖出几大块胶泥,然后把胶泥块放在褂子上,双手扯着衣服下沿兜着胶泥块,找一处干净的硬地或石板,蹲在地上模仿着妈妈在厨屋里用水和面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和胶泥,蹲累了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往胶泥里添加的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水多了胶泥就成了一堆稀泥,水少了胶泥就干硬不好揉捏,总之,水和泥的比例须恰到好处才行。然后使劲地摔打加了水的胶泥,使其黏性增强。揉的过程中要将小石子、小砂粒等杂质剔除出去,直到把泥揉得不软不硬。
当大家把各自的胶泥摔成后,摔凹窝的游戏就开始了。先把胶泥摔成正方形或圆柱形,在中间摁出一个坑,再把坑慢慢挤压扩大。如瓷器工人做坯胎一样,将其做成碗形,尽量捏得深并且底部越薄越好,技巧熟练的还会在凹窝的底部周围用大拇指多压几圈,这样,一个参赛的凹窝就做成了。
大家各自托着自己做的凹窝,比较着大小和优劣,低着头凑在一起开始征求大家的意见:“看我的凹窝透风吗?”旁边就有人仔细观察,确认对方的凹窝底部严丝合缝后才应答:“不透风。”“透明吗?”“不透明!”“管摔了吧?”“管摔了!”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碎碎念就是这句“凹窝凹窝大窟窿”,感觉就像一句咒语般神圣而庄重。我还会对着凹窝哈一口气,让凹窝底部的黏度适中,保持最佳状态,嘴里连续叨念几遍“凹窝凹窝大窟窿”后麻利地站起身,迅速将手翻转,掌握好角度和力度,表情严肃地把凹窝慢慢地倒扣,伸展胳膊小心翼翼地举起泥凹窝,然后对准石板用力地摔下去。凹窝中空部分的空气在其接触石板变形的瞬间压缩,将底部冲破,形成一个大洞,泥巴就四处飞溅开来。
随着“啪”的一声响,就像放闷炮一样,凹窝的底部就炸开一个窟窿,泥巴就会四处飞溅,有时会溅到脸上,引起大家一阵大笑。笑过之后大家连忙蹲下身,比较着自己凹窝上的破损程度,然后用自己的泥巴把其他人的凹窝破洞补充完整。当然别人也要把泥巴补充在你的凹窝破洞上,这叫“赔”,像赌博一样,谁摔出的破洞大,谁赢的泥巴就多,谁就算胜利了。
如果自己的凹窝哑了,照样得拿自己的胶泥堵别人的破洞,会一脸沮丧地赔去不少胶泥。别人的凹窝炸裂的响声对自己是一个莫大的嘲讽,也会是一种更大的激励,促使自己不服气地把凹窝返工另做,直到凹窝摔下去能炸开一个大大的窟窿为止。
一块胶泥巴,摔了捏,捏了摔,摔摔捏捏可以玩大半天。胶泥少得捏不起来了,大伙儿就会有抢有夺,有跑有撵,有说有笑,因为玩的就是快乐,谁也不会说什么。
就这样,大家乐此不疲地摔着、叫喊着,扑腾得像泥猴子一样,常常忘记吃饭。总是在大人们长长的吆喝声里,恋恋不舍地回家。
后来上了中学,学了物理,才明白摔凹窝利用的是气体膨胀原理。凹窝中间的空隙越大,底部越薄,就越容易炸裂,可是我早已没有了童年玩胶泥时的那份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