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和君亦然见面有好几天了。可奇怪的是每次想起来最后被一念称为鬼话的那句话,晏乔就觉得心里痒痒的。
待到折竹领着一大班人托着零零散散的物件请示时,晏乔盯着在一边仗着毛发光滑卖萌撒娇的小东西才突然了悟。
晏乔心里冷笑,面无表情。
一念幽幽加了句乔乔和君亦然在一起真是胜过我这种收人感情的混蛋哦。
晏乔:你想多了。
“小郡主?您看这些还有什么要添的吗?”侍女摇头晃脑,一脸邀功样,“世子大人特意准备的呢!”
晏乔只大概扫了一眼,微微皱了下眉感觉有些别扭,但面上看不出来任何问题:“挺好的,折竹你再看着收拾吧。”
侍女哀怨地望向晏乔:“小郡主,婢子是折兰。”
晏乔:……
一念:乔乔你可真是个惊喜。
晏乔面上一丝尴尬的表情也没有,伸出细嫩的指尖点了点:“下次记得穿绣兰花的衣服,比较称你。”
折兰似懂非懂反正没有砸场子:“多谢小郡主。”
一念哈哈大笑:幸亏是折兰这个脑子不太转得过来的傻丫头。
晏乔心想自从上次说开了些,一念都变得肆无忌惮了。但到底没理它,晏乔决定去看看黏黏,到了冬天黏黏成日扒着花盆不松。
至于去青笙宗所需要的这些东西,从那件事以后君亦然变得十分热衷安排。无论是她想到的或者是没想到的,只要他觉得有用的就一股脑准备得齐齐全全……晏乔烦躁地加快了脚步。
厅内,折梅小心的伺候这位花盆祖宗。黏黏在晏乔面前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到别人面前就是挑三拣四。非要折梅给它淋蜜水,结果又不满意淋得花瓣上粘哒哒,花瓣在盆沿啪啪打着。折梅怕它打坏自己,认命地拿绢纱一点点擦拭,可是小祖宗还是不满意稍微不注意那柔软光滑的花就从手里溜走。
晏乔进来看着看着心想自己为什么养的东西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而在折梅眼里小郡主在一旁默不作声,面色淡淡,偶尔那漂亮动人的眸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
折梅:我太难了!我好慌啊!
晏乔提着厚重的裙子,坐到一旁托腮继续看。折梅心里虽然慌张,但举手抬足间十分镇定。
“为什么不用言咒?”晏乔突然出声。其实她就是好奇,但看起来就像是嘲讽这样忙手忙脚花里胡哨。
折梅咽了口水,镇定自若:“婢子学艺不精怕伤了小祖宗。”
晏乔颇感兴趣地挑了一下眉。
折梅:不……不是!啊!天啊!我怎么把小祖宗说出来了!
她正要请罪,晏乔却问了其他的:“学艺不精?君亦然把你们梅兰竹菊送过来可是说保护我的。”
折梅垂首。她一向细心,这下敏锐地发觉了晏乔最里面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答话:“世子对郡主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您是知道的。”
晏乔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接话。
折梅又斟酌着语气:“论起来保护,折菊姐姐才是最能干的那个。但是我们也是担心郡主身体,各有所长而已。”
晏乔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折梅一向揣摩心思到位。知道她不爱记人,不仅衣服只穿绣梅,连首饰熏香一并换了。跟大大咧咧的折竹和单纯好骗的折兰完全不是一个水平……怪不得是她照顾起居。
这样想着,晏乔叫了她:“我去找父亲,你跟着。”
“是。”折梅心想这就是揭过了。
一旁的黏黏不满了,它等着人照顾,啪啪在边沿摔得厉害。晏乔一个没注意就让它摔断了一瓣。
晏乔冷笑:“你倒是脾气见长,看来这次青笙也不必去了。”
黏黏快速缩成小花苞,然而断了一节的花苞看着残缺不美,就像受了什么虐待。不仅如此,它离开了心爱的花盆,试图缠上晏乔衣服。
折梅在一旁看着晏乔的裙子大片的泥土心惊胆战。
晏乔稍微一扯,黏黏就咕噜滚了下去,再然后锲而不舍继续爬。反复几次,看着可怜巴巴的。
晏乔指了指,对折梅说:“带上。”
折梅认命地抱起来作天作地的小祖宗跟上晏乔。
但晏乔没有直接去西曲府主那,她拐了一个弯去了花房。折梅已经预料到什么,默默走进去。
晏乔一进去,那只小独角兽就扑过来咬裙子,而折梅怀里的黏黏开始挣扎仿佛立刻就要跳下去决一死战。
晏乔难得眼睛带着笑意,软软地说:“这次去青笙宗只准备带一个。这几天就让我好好看看你们的表现。”
花房里一阵鸡飞狗跳。
折梅跟在晏乔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几天还是不要去了。然后她看了看晏乔的裙子,纠结着开口:“小郡主,您的衣服……”
晏乔盯了一会,想到即将去见的那个人:“不用,这样就很好。”
一路走过来快到泠鱼池时,晏乔吩咐折梅等在原地,她自己则款步而行。泠鱼池的景色很美,整个一个湖泊嵌在那里,中间楼阁高立。湖面犹如碧色玉一般的色彩,朱色的桥梁蜿蜒其中。
夏天开了岁岁荷会更好看。
晏乔在心里又想着,吸引水元素的岁岁荷也很益心,很合适。
“安安。”她的父亲好像早就知道她要来,在水中阁楼的门口等着她。
“父亲。”晏乔有些恍惚,这些年她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本以为这次也是见不到的……她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
晏仁明依旧是那样风度翩翩,温和无害的中年男人样子。寒冬里,他笑起来如春风和煦,“安安长大了越发像你母亲了。”
晏乔却感到一种悲哀。
她的父亲,从来不曾放下过。
“我来是想告诉您,过几天要去青笙宗了。”晏乔敛目。
“我知道,齐王特意跟我说了。”晏仁明一脸放心,“君亦然也在。”
晏乔感觉心里有股火气,语气平淡但讽刺意味十足:“您是准备把我托付给君亦然吗?”
他没想到晏乔就这样明显直白地说出来,而且这让他有些生气:“安安,你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这些年他一直照顾你,大大小小的事都考虑到了,知道我在养病,还每天派人问候……跟他比起来。”他叹息,“安安,你还是个孩子。我只是说有他在,你出远门我很放心。”
晏乔不说话,她承认君亦然的确关心她,而且做得十分好。但是……晏乔提了提裙子,眼睛里光芒有些黯淡。如果是君亦然,他会叫人直接带走这条破裙子,然后送回来一大箱子……
以前父亲会笑眯眯地对她说安安不乖,然后也会送她新裙子,但是原本的这条却是拼接了新奇的图案再给她的。
和没有瑕疵的照顾比起来,她更宁愿父亲能多陪陪她……而不是现在这般,放心于其他人。
这样每天依靠君亦然有限的温暖活着,有什么意思?
“安安的裙子坏了。”她的父亲温柔地看着她。
晏乔抬头对视的那瞬间感觉暖洋洋的,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但最终,晏仁明也没有再谈这个,只是伸手抱了抱她,晏乔却觉得周身的冷都散尽了。
“回去吧。”她的父亲说,“有些事我没精力去做了,但是父亲爱女儿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的。”
晏乔抬头,发现父亲大人眼睛开始倦怠发红,有些提不起来精神的样子。
身体差到这种地步,她走的时候身后还能依稀听到,“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裙子破了都不知道。”
以她的能力,居然对父亲的身体没有办法,八年前的情绪延续至今。所以说,她最讨厌了,这种悲哀痛苦让人想忘忘不掉。
一念的声音就像念白这种时候给人方向:世间宝物千千万,你言咒再怎么厉害也是比不过这些自然之物。而这些东西,只有大人物才有啊!
咋听起来没头没尾,但晏乔和它这么多年,已经迅速找到关键。言咒无法治愈,但总有集人杰地灵有奇效的东西。
晏乔说话清清淡淡:“哪怕你又犯了毛病,这次我也认了。”
折梅刚巧听到这句,匆匆看一眼小郡主,被那冷淡的气质吓得一句话不敢再说。
只是,这要不要禀告给世子?
晏乔已经替她做了决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折梅一向做得很好。”
折梅心虚再低头,咬了咬牙:“小郡主还是换身衣服吧,毕竟天冷伤身。”
晏乔似乎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回房间。一边走,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青笙宗是个怎样的地方?”
折梅松了口气:“婢子也没去过,但是打听了夕念台的三宗。”
“青笙宗可以说是夕念台的三大宗之首,不仅人数众多,下面的弟子所学更是繁杂。桃花宗只收女弟子,所以人数不免少些。药仙宗则更偏向于言咒与植物组合的治愈,倒是和我们西曲府有些渊源,听闻创始人便是从西曲府愈使里出去的。”
晏乔若有所思:“这样啊,不过都过了六年了,如今又提起来。”
折梅小声说了句:“听闻青笙宗宗主有意合并三大宗,看来是想展示一下实力。”
晏乔认同地点点头:“这就是了,找了借口再找些外人,看起来才名正言顺,不至于辱没。”
“如果是这样。”晏乔抬了抬手把发丝拨到耳后,“就当散心了。”
“可是。”折梅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口,“世子好像接到什么任务。”
晏乔顿了顿,颇觉寡淡:“他又不可能跟我说,你在指望什么?”
折梅连连称是,但心里想着就算知道不可能,可连问一问也不去……该夸一句不愧是最了解世子的小郡主吗?
“雁姐姐呢?”晏乔好像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
折梅有些一言难尽:“长公主殿下她被禁足了。”
晏乔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自己院子里光秃秃且巨大笼住整个庭院的夜凡樱树。这棵花树是君亦雁特意让人移过来的,春夏交季的时候白天满树紫红色的花朵如酒盏大小,到了晚上则缩成轻薄花瓣开始飘落。
虽然花期有点短,但算是君亦雁业余培育奇植的高水平了,此刻算是睹物思人。
“她怎么了?”晏乔问道。
折梅斟酌着开口:“据说和王后闹了不愉快,宴会上还泼了太子殿下一身茶水。”
晏乔反应一会才明白过来太子殿下指的是君亦凛。前不久的事,倒也没多吃惊,毕竟君上与王后生的公主一大堆,儿子却只有这一个。
“如果是为这,禁足有些严重,君亦雁与他们不和君上又不是不知道。”晏乔理智地反问,“以君亦然的情报,不止这一件事吧?”
折梅低声再低头,“长公主殿下还要求退婚。”
晏乔怔了一下,喃喃自语:“安肃可是对她一心一意的。”
折梅详细地为晏乔分析:“君岸临渊除了君上最有权势与地位的势力无疑是安家与西曲府。长公主这么一做,不仅让王后和背后的林家他们快意,更是让自己陷入困境……安公子恐怕也是为了避开风头才主动去请求出使晚盈的,可是这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本来安家看在已故王后的份上立的婚约,如今被落了面子,哪怕长公主回头都有些……”
晏乔打断了她:“你倒是对主子的事很清楚。”
折梅跪拜:“婢子错了,不该妄言。”
晏乔冷漠地看着她认错,“细心是好事,可是想太多做太多可就成了逾矩。”
“婢子的主子只有小郡主一个,这些话除了小郡主谁也没说过。”折梅暗惊自己失言,立刻表忠心。
“说起来本郡主最近新发现有个小言咒,可以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往东不敢往西。”晏乔眼睛弯弯没有温度,“可本郡主不会用在你身上,用那些代价太浪费了。”
“是,婢子不值的那样做,婢子本就忠于小郡主。”折梅松了口气,心想最近的小郡主着实有些咄咄逼人。
良久,晏乔又问:“那这次她去吗?”
折梅立刻乖巧:“长公主殿下的言咒能力仅次于世子大人,也在此行之列。”
晏乔唔了一声饶过折梅让她找身新衣服。
去了也好,权当散心。
王后那一家子除了君亦凛个个都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