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这话说得。”
司若绫严严直视她的眼睛,向前一步,低声开口:“若是王夫人不怕,方才为何不在那些官差前头,将这些话说出来呢?”
“我听说王老爷近来有捐官的念头,若是还没踏进官场,家中就闹出这些事情,不知旁人会怎么想呢。毕竟,我本不愿嫁入王家,是你与我后母串通,强娶强嫁同流合污。你那儿子恶名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强娶司家嫡女,又要青天白日之下将我掳去,私杀人命。”司若绫勾唇一笑,“若是闹出去,你王家还是老老实实经商,莫想入什么仕途了。”
商贾之家虽然富庶,地位却很低。王家老爷家中有金山银山,便想着靠钱财通门路,也弄个小官做做。王老爷家中娶了几房美妾,和王夫人本就不甚和睦。王夫人要与司家联姻,也是看中司家如今虽然无主,但司长庚从前好歹是个御史。
娶一个官家的儿媳,面上总是光彩些。
王夫人被司若绫的话震住,生怕如她所说,自己擅自行事,会害得王老爷美梦落空。她心里惧怕起来,却又出不了这口恶气,只能暂时忍耐,等回去和王老爷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主意拿定,王夫人严哼:“好你个司若绫,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得意多久,能逃到何时!总有一天,我要拿你为我儿偿命!”
她狠狠抛下这些话,就带着一众家丁离开。
司府门前的人渐渐散去,司若绫觉得自己腿脚都有些发软。
她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司府门前的匾额,抬脚往里面走去。
重新回到这里,却经历这么多艰难险阻。没有了父亲的司府半点温情也没有,倒像是别人的家,她心里怎么能没有一点感慨?
那些家丁仆婢看见她,都如看见瘟神一样匆匆躲避。她回到自己从前居住的院子,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庭院里杂草丛生。
离开的时日不多,这里却荒凉得好像她许多没有回来了一样。
推开门,妆奁衣柜里空空一片,她转身往外走,好不容易才抓着了一个稍面熟一点的丫头:“碧绣在哪里?”
“碧……碧绣……被遣到后院做活了。”
那丫头看见司若绫,瑟缩了一下。见她有些畏惧自己,司若绫也不为难她,松开手,就往后院走去。
碧绣是她从小就在身边的丫鬟,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嫁到王家时,以刘氏的性情,自然没有让碧绣与她同去。
后院全都是犯过错,或手脚粗笨,或相貌平平的家丁婆子待的地方,碧绣一直是她的大丫鬟,从没干过累活粗活,她能到那里去,自然也是那一对母女的功劳了!
想到这里,司若绫的心揪起来,加快了步子。
“哎哟,碧绣啊。想你从前也是伺候大小姐的,怎么蠢笨成这样?不过让你刷个恭桶,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没干完?”
五大三粗的婆子双手叉腰,手上拿着一截马鞭,狠狠地拧着一个粗衣丫鬟的耳朵:“嗯?是不是要我来帮你?你这贱蹄子,天天偷懒!”
丫鬟穿着最普通的粗麻布,头发有些散乱,一张脸却清秀白净,只是十分憔悴。手经常浸泡在严水里,红了一片。她眼睛肿着,声音细弱地抽泣:“嬷嬷,我没有。今天早晨还洗了你们的衣裳,这全府的恭桶都在这里,我一刻也没偷过懒!”
“呸!”
婆子唾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碧绣的裙子上:“你胡说八道!”
“若没偷懒,怎会到现在都没刷完!”
她甩起一鞭子就打在碧绣身上,碧绣吃痛,疼得眼泪掉下来。她扭着身子想躲,谁知那婆子更不肯饶过她,丢了鞭子,狠狠用手掐在她身上: “不知你这做派是跟谁学的!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如今可没什么大小姐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天天一副娇惯样,看我不拆了你的皮!”
她两巴掌往碧绣的脸上甩过去,碧绣脸上立刻现出两道清晰的巴掌印。
“哟,嬷嬷好大的火气啊。”
司若绫看见这情景,立刻怒火中烧。她急急走上前,抓着那婆子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啪”一下就甩在她的脸上:“你想要拆谁的皮?怎么个拆法?也叫我学学!”
她身量虽纤细,手劲却不小。婆子被打蒙了,张嘴大吼:“哪个没长眼的东西还打老娘,反了你了!”
司若绫啪一下又盖在她脸上,怒道:“那你倒是看看我是谁?”
“小姐……”
看清是司若绫,碧绣的泪珠子扑簌簌直往下掉。她一把推开婆子,就往司若绫的身上扑。手刚碰到她的衣裳,想到自己刚刚刷过恭桶,又连忙往后退,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小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那日二小姐同我说,说你……”
“呜呜,小姐,碧绣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大小姐?”那婆子想不到司若绫竟然回来了,一下子吓得慌了神。
不过这婆子是司月彤专差遣来折辱碧绣的,有刘氏母女给她撑腰,她很快又壮起胆子:“大小姐,是夫人派我来管这后院。碧绣这丫头手脚慢,若无人催着,教训教训,就不好好干活。我也是没有办法,请大小姐就别多管闲事了!”
司若绫已死的消息,虽有些风言,但这些最底层的奴才却是不大清楚的。他们每日只知道做活,无从得知主家的消息。
“笑话!碧绣是我的丫鬟,哪有做这些粗活的道理?今日我要带她走,至于这些恭桶,你自个刷吧!”
司若绫狠狠瞪她一眼,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未倒的夜壶,拿起来就全都泼在那婆子的身上。
屎尿的腥臭味传来,婆子被这些脏东西糊了满身,脸色气得又青又紫:“这后院里的人都归我管,大小姐要带她走,也得先问过夫人的意思!”
“碧绣一向是我的丫头,现在我既然回府,旁人用不惯,就得要她伺候。”
司若绫抓住碧绣的胳膊,严严瞪了那婆子一眼:“你身为下人,莫非不用做工,每日的活计就是拿着鞭子看人?咱们这里是府宅,还是牢狱?若要问夫人,我倒要问问她,管理司府,是不是就是让婆子拿着鞭子抽人,让我的大丫头来刷恭桶!”
“我告诉你,碧绣是我娘亲陪房那头出来的家生子,和那些拿银子买回来的不一样。若是你们再这样欺负她,我叫碧绣告到衙门里,就说你们故意伤我母家的丫头!”
婆子虽有司月彤的授意,但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从前府上人看司若绫软弱好欺,偶尔从她那里短些东西,她也不会告到老爷那里。但是打她身边的丫头,却是不敢的。
婆子原以为司若绫嫁到了王府,不在家中,她又每天把碧绣看得死死的,事情也不会传出去。谁知司若绫突然回来,又这么凶悍起来,一改往日的面貌。
她哪里还敢得罪,只恨不得赶紧吃下这个亏,让这姑奶奶快点离开。
“是,是老奴胆大包天。”
她跪在地上,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委屈道:“只是,是二小姐让老奴这么做的。老奴也是要讨生活的,怎么敢违抗主子的意思?求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老奴这么大年纪了,哪有那个老脸再去吃官司?”
“哼,我就知道是司月彤。”
这些奴才也是受人指派,司若绫已经教训了她一顿,要是再纠缠就是她理亏。
她拉过碧绣,对那婆子道:“那你就再这好好把这些恭桶刷完吧,碧绣我带走了。要是司月彤有什么意见,叫她来找我。”
碧绣见自己得救,又和司若绫重逢,眼泪又夺眶而出:“谢谢小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