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小树，他搂着我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说：“爷爷和爸爸带我去公园玩，我好开心。”说完看到奶奶，从我身上滑了下来，扑到奶奶的怀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说：“太奶奶我也爱你。”停了一下望向婆婆的房间说：“奶奶一定很高兴你来家里，我去叫奶奶出来。”奶奶忙拉住小树说：“你还没回家前，我已经跟你奶奶聊了半个小时，太奶奶中午在这里吃。可以好好陪我家小树。”
小树开心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我拉住他说：“好了好了，妈妈去做饭，你去弹钢琴给太奶奶听。”小树从我手中脱出跑向钢琴处，折回来拉起奶奶手说：“太奶奶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望向公公说：“我们去陪小树弹琴。”说完和公公一人一边拉起小树。阿洛跟着我进厨房，特意把厨房门关上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奶奶怎么会在家里？”
我舀了一勺米在锅里边洗边说：“今天一大早我跟妈出门逛街，她跟我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想听就独自走了。奶奶过来接我，一到家妈也回家了，她俩到房间说了半小时。”
阿洛狠狠瞪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说：“阿美，每次奶奶和妈妈都是因为你吵架，你可不可以消停。”我登时怔住含泪说：“她们吵架怎么可能是因为我，你太抬举我了。”说完把锅放进电饭煲里，又从冰箱拿出早准备好的食材。
阿洛静默看着我，当我系上围裙时，阿洛伸手要帮我系上被我挡了回来。拿起煎锅心底一酸低低啜泣着：“我在方家的关系中是最底端的，不管什么事永远都是殃及我。我也不知道方家的婆媳关系总是这样相似，奶奶不喜欢妈妈，妈妈不喜欢我。连你都这样说我，你让我在这个家怎么过。”阿洛搂住我的肩膀试着安慰我：“我的好阿美，因为妈妈一直在房间里定是奶奶又跟她说了什么话。
一急才说出那样的话，你不要再哭了，等下被奶奶看到又要小题大作了。”
小题大作这个词如同千年寒冰贯穿着我的心，拿在手中的鱼骤然停在半空中，一时无法正常回话，本能地喊出：“你永远地偏袒你妈。”语气带着愤怒。
阿洛一怔，神色有点儿慌张，接过我手中的鱼放进煎锅里。鱼下锅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油顺势溅起来，正好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啊”了一声，顺手甩了一下，阿洛急忙拉住我的手放在手龙头下冲着水，一边冲一边说：“很疼吧，都是我不好。”看着阿洛有愧悔之意，心下不忍抽出手来说：“不碍事，油温不是很高。你出去外面陪奶奶吧，我来炒菜就可以了。”
阿洛拿起我的手对着烫伤处吹了吹，我推着他往外走。我在小树悠扬的钢琴声中做好了四菜一汤，婆婆最后一位上桌，还是阿洛去房间叫她。方家这么整齐地围在一起吃饭真得是难得，上一次是在小树的三岁生日会上。想来能齐齐整整吃饭也就那么几次，而且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婆婆沉默不语嘴角含着茫然，奶奶眼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公公面色凝重如霜，阿洛蹙眉不知所措的样子。唯独小树开心地左右张望最后选定在我旁边坐下，我 帮他们盛了汤。奶奶看着小树这么欢快，蓦然一笑夹了一块藕片说：“阿美就是这么用心，知道我爱吃藕，这四菜一汤全是对我胃口的。”
小树夹了一块胡萝卜说：“奶奶这也是我喜欢的。”奶奶会心一笑，公公喝了口汤说：“阿洛，你现在换了工作，也适应了差不多，有空在家多陪陪阿美，不要老是往外跑。”
婆婆愁眉紧锁本想着夹起小鱼又折了回来，放下筷子语气带着惆怅说：“要陪也要阿美在家，她现在比市长还忙呢。”
奶奶静一静声说：“家的温暖是自上而下的，当靠阿美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一听我的心如同秋风掠过的天空想抓住什么却两手空空，只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奶奶摇了摇头复又想起什么夹了块牛肉到阿洛的碗里：“在市政府办公室上班，能多做事就多做，凡事都得学会如何掂量分寸。不要以你爸曾是副市长自持，你还年轻历练总是没错的。”
阿洛微微怔住，仿佛在叹息：“我哪有，都是各司其职，我做好我份内的事就好了。”
奶奶凝视着阿洛说：“人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你从科员开始，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将来才能走向更高的位置。”她停了停：“上次文联开会，田市长有跟我提到你，说你还年轻历练个几年什么都来得及。”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婆婆。
阿洛起身给奶奶盛满汤说：“我知道怎么做了，会按领导和职责所在去做的。”
公公放下筷子敲了敲桌面说：“记住一条什么都得按章法去做，可别动了歪念头。”
奶奶拉住公公的手说：“我们方家的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人，阿洛定是不会走歪的。”
小树吃着开边虾说：“太奶奶，我也是，我要像奥特曼一样拯救全世界。”奶奶宠溺刮了小树的鼻子说：“那是肯定的，以后我们都得让小树来保护。”小树连连点头，我看到婆婆满目哀怨如秋天的树叶毫无生机，欲说还休之间看了公公一眼硬生生地把话都忍了回去。
奶奶和颜悦色地看着婆婆说：“做为母亲得给儿子带好榜样，方家的人不需要捷径。”
婆婆皱起眉头看着客厅的窗外，我也顺着她，感觉此刻的凉风隐隐地逼迫进来，仲秋的风竟然带着层层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冷颤，奶奶眼里带着关切轻声说：“起风了，把窗户关上吧。”阿洛一个健步把窗户关上，由于用力过猛，震得窗帘随着关窗户的风前后摆动，最后紧贴着墙壁。
公公看了一眼阿洛，声音陡地严厉说：“关个窗户都这么毛燥。”
阿洛愣了一愣，婆婆睨了一眼公公说：“每次看到阿洛的永远是缺点，你就不能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阿洛吗？”眼神又从我脸上掠过，今天的种种让我强烈地感受到婆婆一直想冲着我来发飚但始终被奶奶压着。刚才奶奶和婆婆在房间密谈了半小时定是做了什么交换，而这个交换跟我是息息相关。我屏住呼吸思虑着如何开口说出我的疑惑，只见婆婆放下筷子，眼里伴着深深的失望说：“方尧生，阿洛从小到大你没有夸过他，就算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也不曾得到你的一句赞扬。你知道吗，他跟你相处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惹到你，你和妈妈会悉数还到我身上来。”公公和奶奶脸都白了，又惊又疑。婆婆低低呢喃：“阿洛还不如林印美的一根手指头，这其中的原由我现在就不说，想必你们比我清楚百倍。”
我深深倒吸了几口冷气，阿洛前段时间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当做牢骚听听也就过了。现在从婆婆口里说出来全完不同感受，这分明就是有所指。
我见奶奶微闭着眼睛，突然睁开，瞪了一眼婆婆说：“苏玉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疼爱阿美也就是疼爱阿洛，阿美一个人远嫁他乡。如果得不到婆家的爱教她如何待下去，何况亲家把她交于我们，我们能不尽心尽力吗，你感同深受一下。你别整天在阿美面前说什么方家的秘密，方家于所有人而言没有秘密。”
奶奶温和地看了我和阿洛，不徐不疾地说：“阿美不顾那么远的距离嫁到我们方家，阿洛这样的情你得好好珍惜。我们偏爱她还不是因为她是你的老婆，我再重申一下有我这个老太婆在的一天，就不容许她受到半点委屈。”说完拢了拢衣领。
婆婆缓缓摇头，眼里有怒色，奶奶深深注目着她。婆婆眼神闪躲着奶奶，惭惭收敛怒气，神色渐渐平和，只是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阿洛夹了一块鱼肉给奶奶说：“奶奶，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心里会很难过你和爸爸的偏心。”
奶奶沉默片刻，迟疑说：“你真是傻孩子，奶奶所做都是让你们好。”
公公含着一丝不易捕捉的怜悯之意扫过我落在小树身上：“小树爷爷带你到客厅擦擦手指和换衣服。”我才发现小树自己剥着虾满手都是湿腥，连胸前都晕染了一大片。我刚要起身，公公已把小树抱起来往客厅走去。
刚才听奶奶那样说心里是暖和，但内心深处又隐隐约约觉得没那么简单。看着此时回归平静的奶奶和婆婆，我把那股疑惑硬生生地压进更深的不知所在的某个地方，我捂着胸口感觉空荡荡的，仿佛某种东西正在流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把情绪化做嘴角的微笑。
奶奶满脸笑意盈盈看着婆婆说：“苏玉你早上说得那件事，我可以答应你。”
婆婆木然抬头，眼里全是不信，似有沉思之状从我脸上扫过突然嘴角笑开了。也夹了一块藕片给奶奶说：“我谨记妈妈的教诲。”
就这样方家在奶奶的引导下转瞬间回到了祥和的幸福的欢乐的境域来，我看到了阿洛那久违的真挚的笑容，随之也没由来的开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