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越国的北线,虎卫营的武卒们熙熙攘攘,穿梭在成堆的石块、黄土之间。
新上任的虎卫营建司副将千树叶凝眉远望,神情肃杀。
两年前,五万肃越青铜虎卫接到王令,在右卫将军净雨凇的带领下,自王都大云城出发,来到北线同州城,在此处修建长城。
“嘿,那时真觉得可笑啊,素越国北线之外乃是绵延千里的大山,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翻过大山在那里挑起战事。在那里修建长城,真是多此一举啊!”
千树叶武将出身,当年还在大云城做城尹。
对于王朝到同州城修建长城的决定,彼时的千树叶是嗤之以鼻的。
谁能料到,如今自己竟然置身在这长城一侧,做起了建司副将。原本与自己职级齐平的右卫将军净雨凇,竟然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世事难料啊。”
千树叶轻轻吐了一口气,在朝中,他属于主战派,而当今素越王却信奉仁和,相信四国互守盟约,互不侵犯。
有了这样的大王,主战派失势是必然的。
千树叶从来不相信其他国家会老老实实地遵守什么盟约。
来到同州城,每日不知所谓的忙碌,自己的抱负便再也施展不出来。
对于自己的处境,千树叶说不出的委屈、哀怜,当然,他一直也在想办法走出这个困境。
听说这里捉了好些别国奸细,若是诸国真的互守盟约,哪里会有什么奸细,哼,表面各自休养生息,实则蠢蠢欲动,真正企图不言自明,局势未必如看起来那般稳固。
“我倒要好好审问审问他们,若是真的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信素越王还不回转心意。”
千树叶缓缓地踱着步子,走进了营帐之中,一众武卒骨干早已安坐妥当,只等着千树叶一起商议长城修建事务。
经过日夜砌石堆土,此时的长城已初具规模,甚是宏伟。
“年初征讨的江米眼下只够支撑半月,再无新粮,便要停工了。”百夫长石大阶道。
众人闻言均是眉头紧皱,为了使长城固若金汤,青铜虎卫将江米汤加到石灰中,如此砌出的石墙便可经久不毁,若是江米用尽,工程便不得不停下,今年的工量可就无法完成了,到时候只怕青铜虎卫全军上下都要遭受责罚。
“满是烦心事!”
千树叶见众人一筹莫展,侧目向身旁的鱼师爷望去,轻咳一声,道:“此事还需鱼师爷从中周转。”
那鱼师爷本名鱼阁兰,原是右卫将军净雨凇家中账房先生,因办事利落,眼光独到,颇受净将军赏识,被收为幕僚,如今虽无官职在身,却也在这军营中作为监造,同时掌管钱粮。只见他身材瘦小,一身青衣,打扮与众武卒大不相同。
鱼师爷回道:“卑职已派人回报大云城提请大司库筹备,只是今年秋粮欠收,眼下还需一些时日,如今……”
千树叶眉头一挑,未等鱼师爷说完,便道:“大云城远在千里,就算征讨上来,运过来还需月余,何况其中变故实难预料,眼看我等就要无米下锅,不好跟全军上下交代。鱼师爷掌管我军钱粮,还要劳烦多费些心思。”
千树叶遭贬后心绪烦乱,想到连这身无寸功的鱼师爷也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早已不忿,此时见鱼师爷推脱,顿时怒气上涌,只是自己初来乍到,知道鱼师爷是右卫将军心腹,不好当场发作,可言语中已颇有责怪之意。
鱼师爷也不动怒,道:“千将军莫急,在下话未说完,如今与千将军一样急迫的人不在少数,在下已与州台柳如意、以及同州巨贾顾岸田谈议,顾先生愿借江米两千石予我,或可解我营燃眉之急,待王都粮草一到,再还于他。”
千树叶闻言不置可否。
“若是顾大财主肯借粮,那是再好不过了。”百夫长石大阶又道:“江米之事还只是其一,眼下还有另外一件棘手之事。”
众人侧目来望,石大阶面有苦色,道:“鱼师爷,那日你叫我等寻找黑潭龟纹石,我等翻遍典籍,又行了百余里路,终于在白云山的深潭发现了这种石头。”
鱼师爷闻言道:“如此甚好,你等将其搬运到此间便是了。”
“我等初时也如师爷这般想法,只道既然找到了,运回来便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黑潭龟纹石皆在深潭之中,潭水甚是冰冷,我等下到潭水中后,都觉冰冷透体,竟不能抵御,只在水中待了片刻便浑身僵硬。实在……无法将其搬运出来。”
“我等青铜虎卫体魄强健,实非常人能比,就连我等都无法抵御那潭水彻骨之寒,更不用说别人了。”另一名武卒补充道。
千树叶闻言道:“长城既已固若金汤,想必那什么龟纹石不过是城墙上的装饰点缀,又有什么重要了,不如便不要了罢。”
他一副商量的口吻,但语气中却自有一股威势。
“不可。”鱼师爷断然否定,道:“黑潭龟纹石绝不是装饰点缀。”
千树叶皮笑肉不笑,道:“鱼师爷此话怎讲?”
鱼师爷答道:“黑潭龟纹石历经千年土埋水洗,早已吸取大地精华,只需将其在长城上设为法阵,便可驱凶避煞,不是一般石头可比。”
鱼师爷顿了一顿,又道:“如今这长城之北,煞气甚重,也只有将黑潭龟纹石琢成立柱,立在这长城之上,摆成法阵,方能抵御城外煞气。”
千树叶闻言一怔,哑然失笑,道:“青铜虎卫久经沙场,平素刀里来血里去,还害怕甚么煞气!”
鱼师爷道:“将军所言差矣,这长城之北的煞气,不是人力杀伐所能比拟的。纵观北方一带,唯此长城之北,地势险恶,颓居戌、辰二位,乃是恶曜丛生,天乙不临之地。其中凶煞自不可言。”
“这些怕是江湖人士的胡言乱语吧,鱼师爷不可胡乱听信于人。”
“鱼某虽然不才,却对堪舆之术也略知一二,自不会胡乱听信于人。关于我所说的煞气,是真是假,你问一问身边的武卒们便知道了,千将军不可不信啊。”
鱼师爷此言一出,引得众武卒窃窃私语,嗡嗡声四起。
近年来,虎卫营中发生了几起武卒失踪的案子。
几经调查,竟未发现蛛丝马迹。
这些武卒都是在巡逻之时失踪的,而巡逻的地点,正是长城之北的饶山。
传言四起,有的武卒说,在饶山之中见到过正吸血啖肉的鬼怪。也有的说,在饶山之中听到鬼怪的谈话。
千树叶自然也听到过这些传言,但对他来说,这些传言可笑至极,实在不可采信。
他心下不耐,怫然道:“鱼师爷的话,叫人好生难懂,你纵有千般理由,但如今已入深秋,天气陡凉,再叫武卒们下那潭水寻甚么黑石,未免强人所难了。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那潭水寒冷彻骨,本座也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