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穿了条印花的连衣裙，高腰的设计体贴地将小腹遮挡起来。
她坐在贺行之对面，一张小脸上没什么血色，甚至有点惨白。
因为怀孕的关系，她停了所有化妆品，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早晨起来只用清水洗了脸，便下来了。
最近她孕吐厉害，每天刷牙都要干呕到胆汁快出来，狼狈得鼻涕眼泪一起向外涌。
她上网搜过，有人说这种反应三个月后便会消失，还有人说会一直持续到生。
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每个人的孕期表现都不同，忽然就觉得怀孕是件挺神奇的事情，是两个生命的互相融合，母体要尽一切可能去包容。
她低头又看看自己的肚子，没有隆起，平平坦坦，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她是位孕妇。
可她分明感觉到身体起了变化和反应，除了孕吐，还有胸部尺寸的变化，以及某些时候突如其来的渴望。
这些可都是从前不曾有过的，而它们都在时时刻刻提醒她，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人了。
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正渐渐让她对孩子的感情产生了变化。
“不舒服？”贺行之深邃的目光落在路遥脸上，嗓音磁性浑厚。
路遥避开他关心的眼神，埋头搅了搅碗里的粥，“没有。”
贺行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索性坐到她旁边，给她的盘子里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
他什么都没说，路遥却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她拿起筷子，夹住虾饺，虾饺的皮滑滑的，她手一哆嗦，虾饺调皮地滑回盘子里。
贺行之也不吃，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她不用与他对视都能感觉到那直视自己的目光。
路遥稳住气，又去夹，这一次用劲儿大了，一个粉白新鲜的虾仁一下子漏了出来，虾饺皮被夹破了。
路遥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这季节并不炎热，甚至早晨还有丝丝凉意，可她就是手心脚心发热，心慌气躁得不行。
就在她努力进行第三次尝试的时候，贺行之手里的筷子挡住她接下来的举动。
路遥将手收回，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之间贺行之又从盘子里夹了一个新的，直接喂到路遥嘴边。
路遥白皙没有血色的脸颊忽而飘起两朵红晕。
倒不是难为情，而是尴尬得慌。
她只是怀个孕而已，又不是不能自理，怎么还喂上饭了？
路遥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用牙齿扯掉一小块儿干裂的死皮，轻声道：“我自己……”
“来”字还没出口，就被贺行之打断：“我看得着急，约了十点，不能迟到。”
路遥这才听明白人家并不是在照顾她，而是嫌弃她动作慢。
“张嘴。”贺行之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快！”
路遥被催促地赶紧张开嘴巴，贺行之精准地将虾饺送进她口中。
轻轻地咬一口，一股清甜的香气在唇齿间萦绕开来，鲜美的汤汁刺激着味蕾做出反应。
路遥喜欢这种清淡的口味，能保留食材本身的味道。
只是，在贺行之拿开手的同时，她注意到他的食指和拇指有几处红点。
这是……
她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外婆在给她和路童剥活虾煮粥的时候，手指也曾被虾头扎成这样。
一股难以言语的心情涌上来，搅乱了她眼中的湖泊。
“不好吃吗？”贺行之见她表情不对，按住内心忐忑，沉声问。
他听家佣说路遥一直孕吐，胃口也不是很好，于是一大早就起来向营养师和大厨请教，全部亲力亲为，不敢有一点大意。
路遥摇头，嘴里塞得满满的，一时无法回答。
贺行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重新夹起一个自己尝了下。
好像还可以啊，虽然不是特别的经验，但至少味道还不错……贺行之自认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
“如果不喜欢，再尝尝别的。”说着，他又给路遥夹了一筷子白灼芥蓝。
路遥终是将虾饺咽下去，她轻声问：“你的手指怎么了？”
贺行之一愣，旋即将手放到身侧，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啊。”
“这虾仁是你亲手剥的吧？”路遥直言不讳。
“嗯。”贺行之没想到路遥居然还会如此关注他，心中泛起浅浅波澜。
“你不用做这些，家里的厨师比你专业。”路遥本意是不想麻烦他，可话说出来，好像不太对劲儿。
可覆水难收，她还想解释一下，又觉得太刻意，没必要。
贺行之的脸色暗了暗，刚才那轻微的感动烟消云散，他低声说了句：“好。”
路遥听出他情绪的变化，心中有些懊恼。
总之，两人现在的相处变得极为小心翼翼，可越是谨慎，越是容易出错，避无可避。
路遥为了弥补刚才犯的错误，主动又夹起一个虾饺。
这一次她小心谨慎，还用勺子做了辅助，虾饺乖乖地被她吞入腹中。
“这个很好吃，你怎么做的？我学学，回头也做给路童尝尝。”路遥找了个借口，拿路童作遮掩。
贺行之闻言，刚生出的阴霾顷刻荡然无存，连语调都轻快起来，详细地告诉路遥他刚学来的步骤。
一步一步，讲解地仔细而又认真，甚至还有注意事项。
路遥频频点头，像极了用功的学生，可贺行之说完后，她好像一个字都没记住。
她抽抽嘴角，“这么麻烦啊。”
“你没记住吧？”贺行之早就看穿了她。
路遥尴尬地用笑声掩饰心虚。
“路童现在很好，但我还不能让你去探望他。他现在被贺振庭和江一帆两拨人盯着，不能随便暴露位置。再者，如果你去看望他，江一帆会认为我和你的关系缓和了，这样对你和路童都不利。”贺行之忽而和路遥讨论起了正事。
路遥垂眸思索，点了点头。
其实她刚才提起路童，也不完全是为了化解尴尬，而是想着借机把话题切过来，提出去看看路童的要求。
没想到贺行之竟然先她一步给了她回应。
“嗯。”她分析过后，认为贺行之说得在理，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必须小心行事。
“外面不安全，你最近留在家里，不要轻易走动。等我安排好，送你去马来呆段时间。”贺行之在给路遥谋划后路，可路遥并不知情。
路遥没想到贺行之居然要让她离开，她还以为贺行之怎么都会把她留在身边，等孩子生下来。
不过这也好，免得两人见面多尴尬。
“好。”她答应了。
贺行之见她答应得痛快，心中纵然有不舍得，也不愿意表现出来。
他不希望路遥知道他的身世，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在她心爱的女人面前，他不想暴露自己不堪的身世。
“你写的那份协议我看过了，我先替你保留，等孩子生下来，再还你。”贺行之又说。
路遥听出他说的是自己拟的那份生育孩子的协议，当时她还不知道江一帆对她的别有用心，一心想要生下孩子一走了之。
现在她知道了，本可以重新拟定一下甚至撕毁再议，却没想到贺行之早早就发现了。
路遥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不知该说什么好，又应了句：“嗯。”
“把粥喝完，我们该出发了。”贺行之觉得氛围有些压抑，看了下挂钟，将话题岔开。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出门。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
贺行之抢先一步为路遥打开车门时，刚好碰到路遥准备自己开门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路遥闪电般抽回了手。
贺行之的手悬在半空，僵了两秒之后，落在了门把手上。
路遥说了声“谢谢”，坐上副驾。
二十分钟后，路遥跟着贺行之进了一栋风格别致的建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