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文轩坐久了也很难受,退了席在府里四下走走,正好走到无人之处,那名女子上前复命:“属下已将事情查明。”
文轩看了看周围:“说。”
“夫人在西谷国长大不假,小时候还换了重病,听当地人说,像是爹娘被抛弃的孩子,是十一年前在西谷国落户的。”
“十一年前?”文轩心里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确定无疑,就是她!
“云钺这个人呢?”
“属下查到,他当年是被淼清长老收养在西谷国,正是当年君家余孽,如今换了个身份入京,动机有待可查。”
“君离尘?”
“不是君家长子,而是君家二子君离愁。”
“没想到他还活着,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侯爷,仁王一党余孽,是否——”
“墨书,你要清楚,你究竟是为了谁办事!”
“属下遵命!”墨书察觉到有人,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侯爷!”任雪从远处走近,行了个礼,双颊有些泛红,看来是喝多了,却也不失俏皮可爱。
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文轩也不好故作严肃,流露想出少有的温柔:“你怎么喝这么多?你哥成亲,就这么高兴吗?”
“那当然了,”任雪走到台阶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上了:“我二哥啊命苦,小时候不讨大娘子的欢心,怕他妨了大哥的路,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到道观上去了,说是为全家修行祈福,一直到弱冠之年才接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连我都不认得了呢。如今二哥考取了功名,成了家算是有了着落,我和阿娘就有了依靠。”
“哎,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情。”在那样的环境下竟然还能考取功名,文轩暗暗惊叹。
“叨扰侯爷了,我去找二哥了。”
“嗯去吧。”
云夜白总是觉得任楽这个人隐隐不对,没想到竟是失散多年的哥哥!
云夜白这一声哥是极不愿意的,他心里满是委屈,没有人清楚他这些年承受了什么,他本以为哥哥已经不在了,为君家沉冤昭雪的重任就放在了他的身上了。
“你既然活着,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藏进官员府邸享受富贵日子!”
“我一直都在找你啊,我并没有躲在任府里,那时我逃了,是久居道观一位先生收留了我,我跟着他学习诗文哲理,后来阴差阳错任府的二公子本来体弱,在道观生了一场病没挺过去,就用了这么一个偷梁换柱之计。如今我有幸考取功名,若是能进了刑部,没准儿能有机会一览当年的卷宗,明白始末,好为父亲母亲、我君氏一族昭雪。”
“看了卷宗又如何,昭雪岂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云夜白感叹道,“那——有一天晚上你受伤是怎么回事?”
“那天正好是任楽弱冠的日子,任老爷派人来接我,结果任家夫人怕我回来危及任家大郎的地位,派人来行刺,路上有位高人救了我,还告诉我你就在兆木楼。”
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命途多舛,云夜白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任楽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那,黑炎佩在你这儿嘛|?”
“我以为黑炎佩在你那!”
“坏了,在文轩的身上!”文轩若是不知道这黑炎佩的作用便罢了,若是知道,可就有大麻烦了。
“二哥!”远处传来任雪的声音。
“你这个妹妹对你倒是不赖。”云夜白循声望去。
“是啊,看到她就想到咱们的小妹。”
“若是她活着,大概也是这般性子吧。”
“我当时去乱葬岗翻了一天一夜,并未发现她的尸体。记得你俩刚出生的时候,我抱着她,她的脚底有个花瓣状的胎记,所以很好辨认。不过如今,就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是死了。”
“二哥!”任雪走近了,“云先生也在!”任雪行了个礼,解释说道:“二哥,你该回席了,不然爹爹找你了。”
“你怎么吃这么多酒?”
“你管不着,嘻嘻。”任雪调气皮来活泼可爱,云夜白看了,都忍俊不禁。任楽递给云夜白一个眼神,云夜白明白,任楽带着任雪走了。
尹君,尹与隐同音,隐藏的君家子孙,这样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难怪初次见他就有一种相熟之感,这份血脉相连是如何都斩不断的啊。
云夜白抬头,天上挂着的月亮又圆又大,不知自己的小妹试不试能看得见呢?现下已经七月份了,下个月十五又是爹娘的周年。可终究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扛着,多少有了慰藉。
话说云朵在云台的护送下来到了谢灵溪等待的房间,照规矩来说这是不合适的,但是既然主人家发话了,她就过来陪着解个闷儿。
云朵端来食盒,进了屋,“妹子吃东西了没?想着你无聊,新郎官儿啊托我来陪陪你。”
“多谢夫人。”谢灵溪转过来时,双眼红肿,睫毛还湿着呢,很明显是哭过了。这新娘子出嫁,远离家人,哪有不哭的,倒也是情理之中。
云朵安慰道:“没事没事的,都有这么个经历,咱们时常会去看看就好了昂,不哭了。”
“夫人这话是说错了,我既伤心有高兴。难过也不是为了你说的那个,是难过在竟然草草的把我这样嫁了,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把我扔了,高兴的是,终于离开那个家,那个家让我喘不过来气儿。看着我父亲,时常感到心灰意冷,天下的男子大多是薄情郎,负心汉!我母亲没了不到一年,他就忙着续弦。为了逃脱他的责任,就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亲娘!日子久了。到也没什么感觉了。不过世态炎凉,人情寡淡。”她这样平平淡淡的叙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云朵看着她这样单薄的身体,其中苦涩大概能领略一二,“你与我一下子说了这样多的话,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个什么。”
“夫人,你看着那两箱嫁妆了吗?原本母亲给我留了整整十箱,被我继母用各种理由算计走了,还有一箱就在昨天,谢灵蕖给我砸了,摔得粉碎。父亲说都没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咱们脱离了苦海,这刚新婚以后还有好日子呢不是?”
“夫人!我又不是个痴傻得,任家娶我为何,各种缘由我也是能知晓一二的。这样子的亲事,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
“话可不是这样说,人总要活下去不是,只要你愿意,总会有好日子的。”说到这儿,云朵想起了自己,不禁苦笑一声。人就是这样吧,爱逞强,爱伪装,自己的处境比她好不到哪去。
说了会子话,时辰不早了,云朵就告辞了,回去的路上正看见文轩,刚要上前去与他一同回席座上,就看见任雪与他站在一处,笑得可真开心啊。
“他从未对我这样笑过。”云朵喃喃自语。或许灵溪说的是对的,天下男子大多都是喜新厌旧的人儿罢。从此,便再也不敢奢望什么了。云朵的眼睛模糊了,视野中只有灯笼闪着光,双眼微合,流下两行泪,一行叫悲哀,一行叫破灭,两颗珠子汇聚在下颌,砸向深渊。
谢灵溪在云朵后,只是一直静静的坐着,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任楽进来也一无所知。在女史婆子的拥簇下,饮了合卺酒,咬了生饺子,撒了桂圆红豆,两个人走完了流程,女使婆子一脸欢笑的退出了屋子。直到屋内的彻底没人,屋外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七月的蝉鸣一声一声地回响在屋内。
任楽轻轻地掀起了盖头,眼前的人儿似笑非笑,喜烛的红光映衬下,容颜姣好。他还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谢灵溪,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没想到谢灵溪先开口了:“官人没什么想说的?”谢灵溪将身子转了转,面对着任楽,接着开口道:“我自幼熟读诗书,是明理识事的,这桩亲事的本意,还有你的意思我都是清楚的。你有什么话,就说了吧。”
任楽心里也清楚,但是他也不是没有丝毫动心,“娘子说的什么话,我自是心悦你爱慕你,才来求娶的你,父辈的纠葛纷争,就不要牵扯我们自身了。”谢灵溪听了冷笑一声:“什么叫做牵扯,我本是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了,哪里还有什么牵扯不牵扯,再者说偏得是我牵扯,是我的问题,没你半点儿事情了?”
任楽呼出一口气,平稳了心境,说道:“灵溪,我也没有否认,父亲的意思我确实清楚。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就没有必要纠结这些吧。”
“不说清楚,以后的日子怎会得个好结果。偏偏我就是个命苦的人。”谢灵溪越说想的越多,一激动,眼泪就不自觉的滚落,一颗一颗的泪珠子瞬间浇灭了任楽逐渐窜上来的怒火。
“说清楚也未必有好结果,娘子,我自会好好待你,爱你,敬你。你无须想这么许多,我的苦楚和境遇我是知晓一二的。我们就像平常人一样过自己日子,”任楽挪了挪身子,离着谢灵溪近了些,伸手抹去了谢灵溪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放心,有我在这儿,不会有任何人再让你受委屈。”任楽双手捧起的谢灵溪的脸:“天色不早了,我帮你摘发钗。”
任楽身上独有的温柔,即便是抹了蜜的毒药,谢灵溪却总忍不住飞蛾扑火,任楽的动作轻柔,不会拉扯到头发,绾着黑丝落下,如丝绸一般,任楽轻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打横抱起,慢慢地放在榻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嬷嬷应该给你讲了,”任楽轻抚着灵溪的脸颊,轻声说道:“交给我,不用怕。”
任楽轻吻着灵溪的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刚刚碰触到,就被谢灵溪一下推开,谢灵溪是本能反应,她自然是知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的,只是还有一些不适应,略有尴尬。
任楽也没有恼怒:“娘子既然累了,那就歇息吧。”任楽去熄了灯,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的一角,谢灵溪被任楽抱着,有莫名安心的感觉,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