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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三辑 它与自主

2012年香巴文化论坛·第一单元

主题:让心属于你自己——西部千年的大漠性灵及其当代启示

主讲:雪漠

主持:陈思和(复旦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中文系主任)

时间:2012年10月30日

地点:复旦大学3109教室

主办:复旦大学“星空讲坛”2012年10月30日下午六时许,雪漠老师受邀走进复旦大学“星空讲坛”,进行题为《让心属于你自己——西部千年的大漠性灵及其当代启示》的精彩演讲。三年前,雪漠老师首次做客“星空讲坛”,针对西部文化的当下关怀与超越智慧做了主题演讲,受到该校师生的一致好评。两次讲座的主持嘉宾,均由复旦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中文系主任、著名文艺理论家陈思和教授担任。

雪漠老师首先借助几幅具有鲜明西部特征的图片,简略介绍西部的人文地理环境,让同学们对西部有了直观的认识,然后才重点讲到今天的主题——超越文化,也即大漠的性灵文化。

性灵文化侧重于生命的实践和体验,它强调放下执著,跟大自然的大善、大美达成共振,进而实现超越。超越的性灵文化可以让我们的心属于自己,不被外部事物左右。

当代的很多大学生深陷于物欲的“池塘”,精神较贫瘠,受社会功利化思潮的侵袭,过得很迷茫。很多人觉得自己前途未卜,社会诱惑太多,找不到人生的梦想和方向。有人说,问题在于社会信仰的丧失,其实,这更是因为超越文化的缺席。很多人失去了精神的“导航”,心才不能自主。

紧接着,雪漠老师谈到自己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心灵问题,以及早期创作时遇到的诸多困境。他说,当你执著于某事时,你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功利心会像绳索一样,把你的心灵捆绑起来,像枷锁一般锁住你的心,你会焦虑、痛苦、热恼、挣扎,很难解脱。你必须放下外物,包括名誉、地位、享受、财富等,甚至放下对事情本身的执著。放下时,你就得到了自由;当你得到自由时,你的心灵就会焕发出一种本有的光明,照亮你前进的道路,你的人生就会拥有另一种意义上的精彩。

雪漠老师还用略带西部气息的口音,向同学们诠释了西部文化独有的大气与悲悯,揭示了西部文化的超越智慧对当代人的灵魂滋养。

讲座现场座无虚席,许多同学站在教室后面或是窗外听完整场讲座,感受雪漠老师带给他们的这场智慧盛宴。

陈思和教授高度评价了西部文学,他一直关注雪漠的文学创作,写过多篇评论文章,对雪漠小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1.第三次与复旦相遇

◎陈思和教授:同学们好!今天非常高兴把雪漠老师请来了。这是雪漠老师第三次到上海来。大概在2005年,我主编《上海文学》时,跟甘肃省文联合作搞过一个“甘肃八骏”的文化活动。当时,“八匹马”第一次从大西北来到上海,与我们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同学面对面交流。雪漠老师就是其中的领头羊。

2009年,我们中文系开了雪漠作品研讨会,当时雪漠老师正好出版长篇小说《白虎关》,中文系的所有老师都出席了那次研讨会。会后,也是在这个教室里,雪漠老师跟同学们作了一次面对面的精彩报告。我记得,那次外面也来了很多人,不仅是复旦的学生,还有全国各地的雪漠粉丝。那是雪漠老师第二次在这里开讲座,今天是第三次。

所以,虽然有些同学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雪漠老师,但对复旦大学来说,“雪漠”已经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了。他是我们的老朋友。在这里,我首先代表复旦大学的同学和老师,向雪漠老师表示热烈的欢迎!

在中国当代文坛上,雪漠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作家。

我个人一直比较关注中国的大西北。我一直觉得,中国的文学跟政治一样,西北基本上是一个发源地,或者说高地。比如,中国的革命家跑来跑去,打到西北后,就得胜了。思想方面也是这样。西北高原一直向全国各地发布很多新的思想,也输送了一种很先进的力量。文学同样是这样。

我主编《上海文学》杂志时,首先跳出上海这样一个狭隘的范畴,站在沿海地区,放眼西北。当时,雪漠早已是上海闻名的作家了。在八九十年代,他就有很多小说在上海获奖,他有很多重要的、有分量的作品,都是在上海出版的。所以,上海读者对雪漠并不陌生。

新世纪以来,西北——包括甘肃、宁夏、新疆——的文学出现了一大批非常可喜的创作成果,也出现了很多优秀作家,使西北文学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局面。雪漠便是这群作家的代表。前几天来这里演讲的张承志,也是其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张承志生于北京,但西北宁夏的六盘山成就了他的整个人生。

所以,我觉得西北这块土地是中国思想、文化的发源地,特别有助于中国思想、文化产生一种爆发力。这种爆发力在上海,在所谓的发达城市,往往会被灯红酒绿给消磨掉,在西北的荒凉和苍茫中,却隐藏了无限生机。雪漠,就是这一代作家当中,最能把西北文化的精髓、精魂通过具体形象表达出来的人。他通过描写西北底层人民的生活,阐发出一种宗教、一种思想,其中承载的文化,最终对上海,乃至整个东南地区,都起到了久远的作用。今天有这么多同学、朋友来到这里,把教室坐得满当当的,我觉得,这就证明了雪漠的影响。接下来我就不再多说了,把时间留给雪漠。大家鼓掌欢迎!

另外跟大家分享一个题外话:雪漠不仅是非常优秀的文学家、思想家,还是一个很好的歌手。我曾有幸听过好几次他的演唱。

●雪漠:刚才陈老师也说了,今天是我第三次来复旦大学。第一次,第二次,我都在这儿办过讲座,都是陈老师担任主持。而且,我还和另一位作家一起,在上海图书馆办了讲座,也是介绍西部文化。那次讲座也是陈老师主持的,他花了很多时间,很让我感动。所以,今天来这里之前,我听说又要劳烦他当嘉宾,就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因为他太忙了。我既希望和他见面,又觉得,每次来这里,都要花费他很多时间,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当然,这次能来复旦大学,和同学们分享一些生命体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感谢今天来到这里的这么多同学、朋友,谢谢大家。

“大漠性灵”这个题目,是复旦的学生会决定的。我对他们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讲什么。他们说,讲西部文化吧。他们希望我从性灵思想的角度,谈一谈西部文化。然后,他们给我列了一张表,谈到了自己在大学时代的一些困惑和痛苦。那些痛苦,和我以前的痛苦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困惑与痛苦,怎么走出那块土地,走到今天的;我的身上,又承载着怎样的西部智慧。所以,今天我就从“大漠性灵”入手,谈一谈我的经历和收获。

2.思考死亡是一种积极习惯

●雪漠:当初,我恐怕要比你们略加艰难一些。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西部文化——为我提供了一种很好的营养。现在,我的很多读者,也在通过我的作品,汲取着这种营养。

曾经有一位上海的朋友,看了我的一篇作品后,对我说:雪漠,你应该把自己的思想传播出去。如果别人能早点知道这些东西,或许就会有另一种人生。比如,很多想自杀的孩子,可能就不会自杀了。他说得对吗?对。在我身边,有很多曾经陷入精神危机,想要自杀的人,他们读了我的作品后都变了,最后都能放下、看破很多东西。因为,我的作品,无论文学也罢,文化也罢,都有一种独特的生命体验。这种生命体验不是从书本到书本的,也不是抄袭谁的,是我真正用生命去实践和验证了的。通过一生的实践,我拥有了一种或许能称之为“智慧”的东西。就是它,让我成了今天的雪漠。这个东西,我告诉了自己的孩子,也告诉了身边的很多人,今天,我同样愿意跟同学们分享。

大家可以先看看我背后的PPT,里面有一些图片,都是我家乡独有的东西。它是我的一位学生准备的,他也是复旦大学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一方面担心同学们听不懂我的口音,另一方面,也想让大家非常直观地感受西部的一些自然景观,体会西部独有的一种味道。

图片里的这个地方,是丝绸之路的重镇凉州,也是我的家乡。国家旅游标志马踏飞燕,就是在这里出土的。

这是个偏僻的小城,文化非常厚重,但经济相对落后。很小的时候,我没机会像你们这样读大学,也没机会在今天这样的讲堂里学很多知识。那时,我获取文化滋养的唯一来源,就是图片里这些弹着三弦子的老人。他们总是唱着一些类似于西部民歌的东西,这些东西叫做凉州贤孝。

凉州贤孝跟一般民歌不太一样,它承载了一种超越的智慧。这种智慧,是在反思死亡和无常时出现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死亡,也发现了死亡的不可避免。因为,在西部,每次有人死时,人们都会大张旗鼓地奏起哀乐,这时,死亡的氛围会弥漫整个村庄。所以,很多孩子马上就会感受到死亡的存在。我十岁时,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陷入了精神危机。每次想到死亡,我就觉得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意义。

现在,尤其在一些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大家都沉迷在物质和享受中,能想到死亡的孩子有多少?一个孩子一旦想到死亡,就开始成熟了。所以,我虽然在情感上成熟得比较晚,但在智慧上,却成熟得很早。

那时,我的失落不像现在的孩子,只是面对社会时感到迷茫。让我感到失落的,是死亡这个东西。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每当看到亲人死去,我就想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东西,最后都不会属于我,我的肉体会像风中的灰尘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我总是在寻找活着的意义:我为什么活着?

很多同学不是这样,令他们痛苦的,是将来要选择一个什么职业,为什么上大学,上了大学之后又能怎么样,将来的路该怎么走,等等。但我在童年时,就不断在思考死亡。这个痛苦一直伴随着我,直到三十岁前,我还是会因为这个问题感到焦虑。

因为思考死亡,所以我从小就想留下一点东西。我不希望自己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找不到了。现在有好多人,包括一些年轻人,忽然就死了。他们死前,有职称,有老婆,有孩子,有存款,有房子,可他们一旦死了,这些东西就再也不属于他们了。每逢忌日,亲戚朋友们也只是在坟前假哭一场,眼泪刚一抹干,就聊开其他话题了。再过上一段时间,连这些亲戚朋友都死了,也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活过了。

所以,我想当个作家,想把飞快消逝的生活定格下来,想用自己的笔把它们留下来。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初中的一些日记和散文。它们虽然非常幼稚,却是我活过的证据。最初写作时,我并不希望文学能带给我什么东西。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据,是我想靠文学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我即使在成为作家之后,也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时时刻刻都想到死亡。

不过,思考死亡不是一个消极的习惯,它是非常积极的。在西部,很多人都会直面死亡。他们面对的不是城市,不是欲望,而是死亡。所以,西部有很多关于死亡的智慧谚语、格言,比如“霸了千贯霸万贯,临亡了霸下四块板”。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不管你挣了多少钱,掠夺了多少东西,死时拥有的,都不过是四块棺材板。也是因为这一点,好多同学在阅读西部作家的作品时,都会发现,里面蕴含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南方一些作家的作品里没有的。

好多西部作家考虑的,都不是个人欲望,不是找一份怎样的工作,怎样的职业才算好职业,等等。他们在乎的,是自己为什么活着。比如,张承志的《心灵史》中,就有一种对命运的沉重追问。

3.西部民间文化和性灵文化

●雪漠:不过,大家要明白,我在定格这种存在时,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世界的认可。为什么呢?因为,对西部作家来说,成长是非常艰难的。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好的条件,有这么好的老师,能听上今天这么好的讲座。我告诉大家,直到三十七岁,甚至四十岁时,我都没机会听上这样的讲座。

今天,我带儿子去上海科技馆,发现那里有很多孩子。于是我告诉儿子:记住,在你这么大时,你的爸爸绝对不可能看到这么好的东西。那时,我们唯一的游戏,就是在土堆里撒泡尿,浇点水,和点泥,捏点泥娃娃之类的东西,叫玩土窝窝。你仔细想想,爸爸在那样的人群、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想跟城市里的孩子在同一条跑道上竞争,难度有多高?

大家可能不知道,在我的家乡,我很难找到一个能交流文学的人。因为,在那个闭塞的环境里,很多人都在为生存奔波,他们没时间关注文学。今年8月,我回到家乡时,发现有位文人朋友换了职业。什么职业?算命。为什么?因为,他的笔杆子养不活自己。

前几天,有个西部的文人朋友打电话问我:雪漠,广州那边有没有门点,我想去开个卦堂。我说,我在广州的街头,找不到专门算命的人,但西部的街头有很多这样的人。原因有两点:第一,在西部,文化不能让人拥有真正养活自己的能力;第二,那个地方的很多人,都认为命运是不可知的,也是不会改变的,他们需要有人为自己算命。所以,算命这个行业,在西部很发达。如果我出不来的话,或许也会变成那样。

明白这一点后,大家再想一想,大城市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你们有很好的电影,有很好的音乐,有很好的文学,有很好的老师,能听上很好的讲座,能看上很好的表演,能吸纳很多先进思想。只要你们愿意,就能轻易拥有非常宽广的视野。因此,西部的很多孩子,跟大城市的很多孩子,从刚开始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在西部那样的环境里,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是文学,不知道怎么写作,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发表。这时,他想成为作家,想写出好作品,想用笔去定格生活,就像登天一样,非常难,而且看不到任何出路。

那时的我,就是这样。

我没有老师,没有很好的学习环境,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不停地写,足足写了十二年。另一方面,我不断修炼人格,让心灵变得更加博大,并且从西部文化中汲取了两种营养:

第一,民间文化的营养。关于西部的民间文化,我在《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中,已有详细阐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那本书。这里我不再赘述。看过那本书后,你就会发现,西部文化有多么丰富、博大、深不可测。

我告诉大家,西部大地上的每一种文化,都是传承了千年的宝贝。你只要深入研究每一种西部民间文化,就会对那片土地了如指掌。面对任何一个地方时,你都知道它千年前是什么样子,千年后又是什么样子。

因为,千年前,一直到今天,每一代西部人中,都会出现我这样的人,他们什么都不求,只想把时代留下来——这是西部非常优秀的地方——这些人写了很多民间史书那样的东西,还有盲艺人弹唱的贤孝等等,记录了西部人千年来的活法。当这些活法,这些文化,被一代又一代西部人传承下去时,就会像凉州贤孝进入我的血液一样,成为西部人生命的一部分,赋予他们一种独特的色彩。所以,我没有赋予我的作品任何一种特色,可是,当我从心里流出文字,形成小说或文化著作时,它们就自然有了一种非常独特的东西。这就是凉州贤孝这样的民间文化对我的影响。

第二种营养,源于超越的性灵文化。

事实上,性灵文化非常接近宗教,但不是宗教。因为,宗教必须具备宗教哲学、宗教组织、宗教礼仪、宗教体验四个要素,可性灵文化只具备两个要素:一是宗教哲学,类似于宗教文化;二是生命体验,类似于宗教体验。西部的民间文化非常博大,它由儒释道文化和西部本地文化融合而成。它远离宗教形式,却有宗教精神。当这种东西进入一个人的生命,与他的生命紧密结合时,这个人就会拥有一种独一无二的价值。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作品才会这么独特。

4.是谁“偷”走了你的心

●雪漠:目前,很多人都在关注西部文化中文化层面的东西,还没发现其中的超越性。张承志的《心灵史》已进入了西部文化的超越层次,因此显得很独特和大气。

不过,西部也有一些文化有一定的局限,有一种民族性的“火气”。虽然有人说越是民族的也越是世界的,但那种“民族性”一定不要影响“普世性”,有时,很强的“民族性”,可能会导致狭隘和偏激。当我们站在人类、世界的角度来看某种文化时,就会发现一些民族性的狭隘,比如中东地区的民族仇杀。人类需要更加大气,也需要更加包容。

西部文化的那些没有达到超越层次的内容,我们称之为“世间法”。它和上海的海派文化非常相似,是大家都能认可的、大众化、流行化的东西。当然,它也带有西部特色。虽然它非常丰富、独特,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但本质上跟海派文化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只有进入西部文化的超越层面,才会发现其真正的特点。这个东西,海派文化也罢,西方文化也罢,都不多见。

几年前,我在法兰西学院谈到西部的超越文化时,很多法国学者都非常吃惊。因为他们不知道,中国竟有这样的文化。这种超越文化,便是我们今天将要谈到的性灵文化。它是西部文化真正的独特之处。其真正的精髓,就是“让心属于你自己”。

这句话听起来很简单,但非常重要,也不好实现。

比如,现在有很多朋友,都有很多困惑。别人说,这是因为现代人丧失了信仰。事实上,不仅仅是这样。其主要原因是,他们的心不属于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不知道这辈子是做什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是被世界流行的情绪给磁化了。就是说,他们不一定真的困惑,但很多人都在困惑,他们就觉得自己也该困惑。同样道理,他们不一定真的焦虑,但很多人都在焦虑,他们就觉得自己也该焦虑。这时,就算他不愁吃,不愁穿,也还是不得不焦虑。因为,他被外界那种焦虑的情绪、情感和氛围控制了。

这个世界上,流行着很多类似的控制。比如,很多人都买了苹果手机,没买的人就会觉得自己不对劲,还会觉得失重。那么,他就被苹果手机给控制了。大家都觉得应该有微博,很多人都在上微博、谈微博,没有微博的人,就会觉得自己不对劲,就会去注册微博。这时,并不是他的生命需要微博,而是微博把他给控制了。同样道理,大家都觉得文凭很重要,谁都去考博时,不读博的人,就会觉得自己不对劲。那么,他或许就会花费大量时间去考博。实际上,他不一定需要读博,也不一定清楚读博对自己有什么意义,能不能让自己更幸福。很多读上博士的人,照样自杀了,就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并不真正需要博士学位。

所以,很多人的困惑和焦虑,只是心灵制造的一种假象。他们的心不属于自己,属于身边的朋友,属于父母的期待,属于很多人对他的期待,属于异化和扭曲了的价值评判体系。

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价值评判体系的异化和扭曲。在这个时代,许多人会认为:如果你没有楼房,你的人生就不成功;如果你没有车,你的人生也不成功;如果你没有体面的工作,你同样会觉得自己失败了。这种价值评判体系,在中国古代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的老祖宗认为,只要你把人做好,你就成功了;只要你有了智慧,马上死去也不遗憾,也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比如,孟子就认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说,他不认为贫贱者就失败了,也不认为富贵和权势是成功的标志。

但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变了。不富贵的人,就会觉得自己失败了;不威武、没有权力的人,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很压抑。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人的一生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一定。因为,人活着其实很简单,只要身体健康,肚子不饿,有衣服穿,就有了幸福和快乐的本钱。其他东西,都是欲望和错误的价值体系附加给你的。当你被这些东西控制时,就不能不焦虑,也不能不困惑。

这和信仰有没有必然的关系?没有。因为,当你觉得谁都需要信仰,你也要有信仰时,你又会被信仰控制。因为被控而建立的所谓信仰,其实不是信仰,而是一种作秀,是一种时尚。真正的信仰,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也不是自己觉得:哦,大家都需要信仰,大家都呼唤信仰,那我就信仰一下。信仰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有这种爱,就有信仰;没这种爱,就没有信仰。

所以,不要把问题归结于丧失信仰,或者没有信仰。要明白,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人们被瘟疫一样的流行概念、流行观点控制了。

5.世上的一切,本质都是游戏

●雪漠:必须明白,世界上的一切,其本质,都是游戏。政治家玩着政治家的游戏,艺术家玩着艺术家的游戏。他们都在自己的圈子里,建立着自己的游戏规则。今天称兄道弟者,明天就可能变成阶下囚;今天非常风光者,明天就可能一无所有……新闻、网络、报纸上,随时都有这样的游戏。人们如果沉迷于游戏,被游戏控制,就会忘记生命中最需要的东西,就不得不遵循各种规则,去追求得奖,去追求掌声,去追求科级、处级、局级、厅级等东西。大家都用这些标准衡量自己的人生,判断自己是否成功,却忘了自己到底幸不幸福、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文学家也是这样。文学家的群体,制造了另一种游戏。你进入这个游戏后,他们就会用他们的标准来衡量你的层次,判断你该获什么奖。比如,鲁迅文学奖有鲁迅文学奖的规则,国家图书奖有国家图书奖的规则,“五个一”工程有“五个一”工程的规则,诺贝尔文学奖有诺贝尔文学奖的规则。不同的规则,只作用于在乎那个规则的群体。比如,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乎的人,就会议论纷纷,或者一哄而上地买他的作品,但街上有很多念佛的老太太不管这些。因为她们不在乎。她们不参与那个游戏,就不关注那个游戏的一切。所以,她们根本不知道莫言是谁,也不在乎诺贝尔文学奖。

同样道理,教育、艺术、娱乐等所有领域,都是人为的游戏。

那么,这些游戏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人类活得快乐、幸福。所以,我们所有的游戏规则的终极目的,都应该是人类的快乐和幸福。符合这个规则的政治,才是好政治;符合这个规则的文化,才是好文化;符合这个规则的科技,才是好科技。相反,让人类不幸福、不快乐的文化和哲学,就是恶文化、恶哲学。

比如,一些暴力哲学破坏了这个规则,另外建立了一种非常自私的规则。它认为,人应该剥夺别人的快乐,让自己的快乐最大化。这样的哲学,总会破坏一群人的幸福和快乐,所以是罪恶的。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哲学家、政治家、艺术家、文学家,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其实是罪恶的。因为,人们被自身的欲望,以及那种恶的哲学、恶的文化给控制了。

所以,大家不要觉得不得不焦虑,不得不困惑,要明白,我们表面在乎一个东西,其实在乎的是它的游戏规则。那个规则跟我们的生命有没有究竟的关系?我告诉大家,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在乎的规则,别人不一定在乎,但他同样能活得很好。这说明,人的生命,不一定需要那种规则。

比如,迈克尔·乔丹很成功,很多篮球迷疯狂地崇拜他,但你不爱玩篮球,所以你不在乎他的成功,也不羡慕他的成功。这说明,篮球界的游戏规则,对你的生命本体没有太大的影响。同样,当你不在乎政治时,你就不会在乎别人有没有升官,也不会羡慕他们。

同学们再来想一想:你在乎什么?是不是必须在乎它?如果你在乎的规则,你的母亲不在乎,你的某个同学不在乎,你的叔叔阿姨,或者其他亲戚朋友不在乎,你还会在乎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说明那个东西不是你生命中必需的。那么,你就放下它,去寻找一种生命必需的东西。什么东西?第一是快乐和幸福,第二是自由。

什么是自由?你的心属于自己,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控制你时,才叫自由。注意,这个自由,不是金钱的自由,也不是规则给你的自由。规则永远不可能让你自由。因为,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你会随着自己的欲望,追求不同的游戏规则,永远都没有尽头。

有一首叫《解人熙》的民歌——类似于我们的儿歌——就说明了这个道理。歌里唱道:“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娥美貌妻。”就是说,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终日奔波。但吃饱后仍不开心。为啥?因为想要好衣服。等到肚子饱了,衣服也买上了,却还是不开心。为啥?因为没个漂亮老婆。人就是这样,总想着自己没有的东西。他娶妻后,又会想房子;有了房子,又想骑高头大马;骑了高头大马,又想当官,把人欺压一下;当了官,又想当皇帝;当了皇帝,还想当玉皇大帝……普希金的童话诗《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也专门讲了这个道理。

所以,无论什么游戏规则,都永远不可能满足你的欲望。你越是追求,欲望就越大;欲望越大,游戏规则就越多。你在这个规则里成功了,又想到另一个游戏里追求。这个世界上,总有你还没玩成功的游戏。那么,就总有不让你自由的规则。例如,有个作家或许已经很成功了,但他想当作协副主席,或作协主席,就去追求写作之外的东西。那么,他就不是自由的。

在这个世界上,在乎规则的人有很多,真正自由的人,却没有几个。所以,我今天才跟大家谈到“让心属于你自己”。它是一个人实现自由的途径。

6.跟心玩游戏的人

●雪漠:那么,如何让心属于自己呢?不在乎别人的规则,你的心就会属于自己。

就是说,我知道你们的规则,但我不跟你们玩。注意,不跟他们玩,跟谁玩呢?跟自己玩。玩什么呢?玩战胜自己。在乎这个东西的人,不会在乎世界。因为,他不需要赢得世界,只需要战胜欲望、升华自己。做得到这一点,他就成功了,就自由了。这就是西部文化的精髓。

心属于自己的人,总是跟自己比,不和世界比。只要他明白了一点,快乐了一点,放下了一点,他就觉得自己成功了。因为,他的目的是完善人格,重塑自己,不是战胜世界。即便他现在是个小人,也没关系。只要他清楚这一点,还能一天天进步,最后就肯定能变成君子。那时,他就成功了。

你想,如果一个人是瓶子里的苍蝇,他能不到处碰壁吗?如果他不断升华自己,让自己变得博大,以前只能容忍自己,后来还能容忍家人、朋友、社会、世界,心胸变得像大海一样宽广,他还会在乎别的游戏规则吗?他能不自由吗?

有一次,中国作家协会开雪漠作品研讨会,有个批评家说,雪漠根本不在乎文坛里的很多东西。他说得对,我的确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标准,每个“家”有每个“家”的标准,每个流派有每个流派对文学的要求。我不可能适应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满足世界对我的各种要求或异化,我只愿意,也只能展示最好的自己。因此,一些批评家非常严厉地批评我时,我不但不生气,还会用微笑和感恩来回报他的关心和指导。

我不在乎文坛的标准,但我要展示最好的自己。所以,我在写作方面,仍然花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看过《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的朋友,都知道我如何屡写屡废、屡废屡写,也知道我创作《大漠祭》时,为啥用了十二年。

在那十二年里,我进行着一种周而复始的艺术训练。这种训练让我实现了两点:第一,我变得越来越专注,慢慢地,我的笔就能流出我的心;第二,我的心变得非常博大,至少拥有了两种东西——爱与智慧。而且,这个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爱,是一种无条件、无边际的爱,它超越一切局限,比如民族、地域、国家等等;这个智慧,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智慧,是一种让心属于我自己的智慧。

有一天,一个和尚对我说:雪漠,你修了二十年,太浪费时间了,我念了一个月《大悲咒》,就有感觉了。他问我,这二十年来,你得到了什么?我告诉他,我得到了一颗什么也不想得到,又什么都不缺的心。

你们也是这样。如果你们也拥有这样的一颗心,充满爱和智慧,不考虑任何狭隘的标准和规则时,也就完善了自己,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很多东西,将自己变成了整个人类的全息。这时,你的爱、智慧、心、笔已融为一体,你的命运也跟整个人类的悲欢融为一体。你的作品不仅仅拥有你的生命全息,也包容了整个人类的信息,这样的作品,怎么会不博大、不深刻、不优秀呢?心里能流出这样的大作品时,你还会在乎世界的规则吗?还有什么需要焦虑的呢?

所以,不要去管现在流行的一些观点,比如大学生毕业后可能找不到好工作等等。你首先要问一问自己:这辈子,你究竟需要什么?

我需要的东西,就是我的标准。我只有这么一个标准。拥有这个标准时,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此刻健康着,肚子不饿,我就写我的东西。我从不管明天,不把还没发生的事情,变成一种焦虑来压迫自己。

除了活着本身的明白和自由之外,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所以,我能随顺这个世界。比如,我在中学教书时,领导想惩罚我,把我调到小学,但我不在乎,马上就打了背包到那小学去。批评我时,我也不在乎。为什么?因为,相对那个巨大的梦想和活着的理由,别人的一两句骂,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值得在乎。

真正值得一个人去在乎的,是那个肉体消失后,仍然有意义的理由。如果肉体消失后,那理由也会失去意义,它就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比如楼房、工作、职位等等。因为,一旦你的生命消失,它们也会消失。而且,有时,它们比你的生命消失得更快。汶川大地震时,只“轰隆”一声,就有那么多楼房变成了废墟;美国打伊拉克时,伊拉克的富翁们以为能永远拥有的豪宅,也很快变成了废墟。

所以,一定要以死亡为参照系,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理由,知道自己这辈子做什么来了。找到这个理由时,你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这一步,非常重要。因为,有了它,你就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诸多选择中,又该如何取舍。比如,如果同时有几个讲座,你该听哪一个,等等。只要你守住那个最重要的理由,删掉、割舍、拒绝与之无关的一切,用一生的时间,做你最该做的事情,你就绝对能成功。所以我总跟儿子说,天才就是一辈子专注地做一件事,不理睬其他事情的人。

7.一切都必然会成为过去

●雪漠:以前,我老讲两只警犬的故事,因为,它直观地展示了两种不同的命运。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很多选择、很多机遇,就像警犬们半路上遇到了母狗一样。有时,它可能是一份好工作;有时,它可能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有时,它可能是一段婚外恋;有时,它可能是社会上流行的很多“热”。社会上总是流行着各种“热”,忽而国学热,忽而周易热,每一种“热”出现时,都可能让我们的心不属于自己。不过,这也说明,我们还不知道一生中最需要什么。

不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的人,心就会不断被夺走,他不可能做到专注,也不可能实现自由。

西部文化认为,每个人都有实现心灵自由的可能性,但如果你不了解各种概念、各种流行、各种观点、各种价值的本质,就会被它们影响,自己屏蔽那个自由的可能性。例如,你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批评家,但你突然有了经商的机会,就去经商了,那么,你就把成为评论家的可能性给屏蔽了。当然,经商也很好,不过经商也需要专注。比尔·盖茨就非常专注,他赚了很多钱,但最后,他把那些钱,都用来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同样很伟大。

我告诉大家,生命中出现的许多选择,本质上都是记忆。因为,一切都会很快消失。此刻,在这个教室里,你们在听我的讲座,但我话音一落,讲过的东西就变成了记忆,只有录音机和摄像机能记录一些东西。明天,你们想起我说过的这些内容,记得的,很可能只有几句话。

世界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历的,或正经历的,都飞快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记忆。我们没必要为了这些记忆,付出自己的生命、自由、健康、快乐,更没必要把自己的焦虑,带给亲人、朋友。我们应该带给他们一种快乐、一种明白,让他们也知道,一切都在变化,总会消失。

大家看一看我眼前的这瓶水,我喝一点,它就会少一点,如果我打开盖子,把它放在阳光下,它就会很快蒸发干净。世界上的一切,包括我们的生命,本质上都跟这瓶水一样,只是少了一个装着它的瓶子。所以,我们不要去管那些会蒸发掉的东西,不要执著地想让它永恒。因为,无论你想也罢,不想也罢,它都必然会蒸发的。世界上的一切,都必然会成为过去。

8.生命,就像过桥

●雪漠:不要考虑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否则,你就会焦虑,会不快乐。你只要做到最好的自己,就会有最好的未来。哪怕你是个西部小村庄里的毛孩子,如果你能像我那样,一天天努力,一步步成长,变成今天的“雪漠”,你就会活得很好。如果你不能变成“雪漠”,就只能待在那个地方。

当然,待在那个地方,你也能活得很好。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活得很好。因为,他们不和世界比,只和自己比。他们认为,生命这个东西,就像过桥。过桥时,不要执著桥上的一切,也不要在桥上建房子之类的东西。为什么?因为,不管你建还是不建,执著还是不执著,你都必须离开这些东西,走过这座桥。每个人都是这样。那么,人与人的区别在哪里呢?在于过桥时的行为。

有些人过桥时焦虑痛苦,烦乱不安,还把这些烦恼带给朋友、父母,却又什么都没做,留不下什么东西;有些人过桥时不但没有善的行为,还会破坏桥上的东西,例如破坏自然、浪费地球资源等等;还有一些人过桥时,却帮助了别人,比如,一些作家留下了几部有价值的书,一些政治家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一些企业家建立了慈善基金会、帮助了有需要的人,等等。他的这些行为,就构成了他的所有价值。

人消失了,过桥的过程也消失了,但行为承载的精神存在,那么,行为就存在。留下了一些好的东西,或帮助了别人,你的价值就是正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没做,你的价值就是零;伤害了别人,破坏了生命的桥,你的价值也罢,你的人生也罢,就都是负数。

9.无意义处的意义

●雪漠:当然,面对死亡时,人难免会痛苦。我即使在成为作家之后,也仍然陷入过痛苦。这种痛苦,跟托尔斯泰的痛苦是一样的。因为,当我发现死亡不可避免时,就会追问自己:既然一切都会消失,写作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儿子也老是问我。有一天,他对我说:爸爸,将来我有儿子时,绝不会让他读书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读书太痛苦了,想到死亡,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时,太痛苦了。于是,我就对他说了下面的这些话。

一个人的价值,就是在变化中建立一种存在。

变化,佛教叫做“无常”。就是说,世界上没有一种固定、稳定、永恒独立的存在,一切都是各种条件的聚合。比如,教室、你们、我构成了现在的这个场景,其中一个条件消失时,这个场景也就消失了;我们的肉体以及很多条件,构成了我们生命的本体,其中一个条件消失时,我们的生命也就消失了;水泥、钢材等诸多条件,构成了我们所在的这个建筑物,其中一个条件消失时,建筑物也就消失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这样。

注意,这个现象,就是佛教所说的“空”。换句话说,佛教的“空”,是无限的可能性,而不是好多学者所误解的“什么都没有”。换句话说,它并不消极。

佛教信仰者明知世上一切都不会永恒不变,却仍在寻找永恒。对他们来说,能不能找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的过程。那个过程,就是信仰的意义。艺术家也罢,文学家也罢,也是这样。没有在变化中寻找永恒的过程,艺术就会失去价值,文学也会失去意义。相反,有些人将一切都看作实有、永恒的,突然发现无常时,就会失落、痛苦、焦虑。如果他接受不了这个发现,还会变得消极、压抑、逃避。所以,真正的佛教信仰者不但不消极、负面,反而是最积极、正面的。

比如,我明知一切都不会永恒,还是写了《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等书。现在,西部农村的一些生活方式、生活场景已经改变了,但这些正在消失的存在,却被我定格在书里。这些书,最初是没有的,后来我建立了它们,就是在虚无中建立了一种存在。这便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作家——的存在意义。而且,它们很可能会在虚幻中实现一种不朽,或者说相对的永恒。

世界上真的有不朽吗?有的。只要有人类,托尔斯泰就会不朽,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会不朽,曹雪芹也会不朽。所有像这些大作家那样,留下了一些东西,传承了一种利众精神的人,都会不朽。所以,每个人都有实现不朽的可能性,也应该在虚幻中建立一种不朽。

10.专注的力量

●雪漠:不过,要实现这一点,你必须先超越你自己,超越你的生活环境。只有实现了超越,拥有了一种超越的格局,你才能拥有更高远的视野、更宽广的胸襟,才能充满爱与智慧。这时,你才能真正地留下一点东西,实现一些价值。否则,你永远都是芸芸众生,包括一些表面看来很卓越的人。因为,他们留不下一些比肉体更永恒的东西。

那么,我是如何实现超越的呢?就像我前面谈到的:第一,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第二,不断进行人格修炼,让心属于我自己。

现在,有些人知道很多道理,却不能控制自己,因为他没有定力,身体不听话。有时,这是因为他受到了外界的污染,形成了不好的习惯,有时却是遗传基因决定的。有的人天生没有杂念,有的人天生很聪明,有的人天生多愁善感、缺乏定力。遗传基因决定了他们。唯一的对治办法,就是持之以恒地训练,改善遗传基因,让身体听心的话。否则,就算你心里明白,只要控制不了身体,你的心还是不会听你的话。

至于训练方法,我的一些书——比如《让心属于你自己》、《光明大手印:实修心髓》、《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等——已有详细阐述。

要是你没有受过任何禅定训练的话,你可以选择一种简单的方法,就是背诵经典。

最初,我就是从背诵经典开始训练自己的。我的背诵,以佛家的《金刚经》和《心经》为主。注意,这个方法,中国古代的哲学家、教育家也曾广泛运用。因为,它不但能让弟子传承一些知识,还能训练弟子的定力。

定力也叫专注力,就是瞅准一个目标,坚持不懈,不受干扰。拥有这种力量,你才能放下让你不快乐、让你执幻为实的一切,安住在该做的事情上,用你所有的生命,用你的眼睛、耳朵、鼻子等所有感官,专注地做你当下该做的事情。不要考虑功利,不要考虑得失,也不要考虑成败。该喝茶时,就专注地喝茶;该写作时,就专注地写作;该读书时,就专注地读你该读的书,甚至要专注地背诵一些你非常喜欢的经典。注意,你不能让流行的一切摧毁这份专注。

我不知道同学们能不能听懂这些话?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你记住这些方法,真正去实践,你就会慢慢达到某种境界。那时,局限你的“杯子”,也就是你的功利与执著,就被完全打碎了。你会完全放下自己,像一滴水进入大海一样,变成大海本身。你会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比人类更加伟大的存在。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没有了自己,但你会得到一切。

专注的力量,很可能超过了大家的想象。

曾经有这样一个民间故事:过去有个神汉,他知道一种咒语,能让被人屠宰的牛复活。后来,一个县官抓住他,强迫他说出那个咒语。于是,他为了活命,就把咒语给公布了。谁知道,那所谓的咒语,竟然是文天祥的《正气歌》中那句“天地有正气”。这句话本身没什么神秘力量,但他整天念诵,就产生了一种超人的专注力,甚至可以达到超越生死的境界。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我们可以看成一个象征。

然而,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经典承载其作者的“灵魂”,当你专注背诵时,就会与那些伟大灵魂发生共振,受其熏染、磁化,一步一步向其走近。比如,你专注地背诵《孟子》或《逍遥游》、《齐物论》,就等于在不断跟孟子和庄子对话,他们的智慧时刻在磁化着你,让你的心灵不断变得更加博大。所以,背诵经典,是中国古代一种非常重要的教学方法。我便是在背诵《金刚经》时,不断与释迦牟尼那样的伟大人物进行交流,最后才实现了超越。

在佛教中,有一种类似的修行方法,叫做生起次第。比如,你认为哪个佛菩萨很伟大,就向他学习,走近他。最后,你就会成为他。这一点很像学雷锋——你认为雷锋很伟大,就不断以他为榜样,调整自己的行为,调整自己的心态,最终,你就会变成这个时代的雷锋。接下来,我想请陈思和老师也讲一讲。我以前听过他的课,学到了很多东西,今天借这个机会,我还想多学一些东西。

◎陈思和教授:谢谢雪漠老师。雪漠老师从大西北跑到上海来,跟同学们作精神上的交流,这是非常难得的。而且,他讲的很多东西,具有非常广阔的生活背景。

我去过西北,也很喜欢那个地方。那里就像刚才雪漠老师说的那样。你开车进沙漠,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还在沙漠里面。那种天地之广,视野之广,跟上海完全不一样。我们看到的上海,是鲁迅先生说的“四角天空”。其天空,是有角的。但在西部的一些地方,你从早走到晚,都看不到人影,看到的只有高天、大地,有时也有群山。你走到黄河边,望着那滔滔不绝的黄河,闻不到黄浦江那样的臭气。在那样的大自然中,你会觉得人的生命非常渺小。在那么广阔的空间里,你就算真的哇哇叫,恐怕都没人会理你。在那里,人的胸襟自然就会变得宽广。当然,就像雪漠老师刚才所说的,也会感觉到死亡和生命的流逝等等,会产生一种忧虑。而且,它会改变你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你会想要把生命投入那片广阔的天地,让自己变得不朽。不是说希望自己的生命永无止境,而是说,把自己的生命贡献给别人,贡献给一个更大的世界。当你进入一种不朽的世界,你自己也会实现不朽。总之,那种感觉跟在上海不同。至于那个感觉对不对,就要请雪漠老师指导了。

雪漠老师是武威人,我没去过武威,但去过兰州、宁夏和新疆,也读过雪漠老师的几部书,学习和领会过他的著作,还开过雪漠作品的研讨会。所以,对他的作品,我还是蛮熟悉的。我觉得,不仅仅是雪漠作品,整个西北文学,都有一种非常崇高、非常宽阔的精神。

刚才听雪漠老师说到他的故事,我就想,世界上还有他这样的人。他真的是经过苦修,才修出了这样的领悟。我自己是个比较有福气的人,有钱进大学读书,所以对人生啊、世界啊,统统没有很深的领悟。听了雪漠老师的讲座后,我才深深地领悟到这种精神。我发现,他今天是带着一颗大心来到这里的。

同学们,包括我自己,常常为一些事情感到忧虑,有些人甚至会跳楼自杀,但这些事情,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我觉得,如果那些跳楼的人能听到雪漠老师今天的讲座,他们就会有一种更深的思考,有一种自己的感悟,就会有另一种人生。因为,雪漠老师通过自己的感悟,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人,怎样才能让心和人生都变得饱满。所以,听完这次讲座,我有很多感慨。我觉得,我们的人生要有一种大的胸怀。而且,这种大也不是高不可及的。至少,实现了这种大的雪漠老师,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我也希望,同学们能在这样的讲座中,得到一种提升。

我简单地讲几句,因为今天不是我的讲座,留点时间给雪漠老师。

我的老师是贾植芳教授,以前是复旦中文系的教授,他1955年就被抓到牢里去了,然后被当成“胡风反革命集团”成员,去过一些大城市。刚到上海时,他还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后来才平反了。他是2008年在国外去世的,活了九十多岁,一生吃了不少苦。我一直是他身边的学生,所以对他的经历,还是比较熟悉的。他一生坐过四次牢,国民党、日本人、共产党的牢房,他都坐过。他大半辈子,就是在牢房里度过的。

他是山西人,父母都很有钱,伯父是青岛的买办,生意做得很大,很有钱。当时他一被抓进牢里,伯父就花钱把他赎出来,还给了他一笔钱,送他到日本去留学避难。他在日本大学读社会学,导师非常有名,还有一年他就拿到文凭了,结果爆发了中日战争,他就跑回来了。当时他先去的香港。他的伯父写信给他,说你无论如何不要回来,国内在打仗,你先把书读完——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拿到学位以后,回来就可以工作——如果你实在不想在日本待下去,我就出钱让你去欧洲完成你的学业。等到你在欧洲读完书,这里的仗可能就差不多打完了。还有一条路,就是你待在香港不要走,我出钱让你在香港生活,一直等到国内打完仗再回来。结果他不管那么多,直接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还参了军,一直在中条山一带打仗。后来,他先被国民党抓起来,又被日本人抓进去。一直就这样。好几次被抓起来之后,又给放出来,放出来后,又被抓进去。他的伯父就对他说,你何苦呢?他伯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当时的人思想封建,家业只传儿子不传女儿。所以,他伯父想认他当儿子,让他继承自己的公司,就对他说,我这么多公司,今后都是你的,你为啥还要天天在外面坐牢?他回答说,伯父,你出钱让我读书,不就是想让我活得像个人样吗?他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我跟着你做生意,这书就不用读了,只要会算账不就行了吗?当然,这说明他对商人的理解是有限的,而且也有自己的想法。

后来我跟贾教授开玩笑说,人家出国留学,都是做海归混文凭,回来当个高级白领,腰缠万贯。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有年轻人追求的目标,可你什么都不要。那你到底要什么呢?要是你说,我要实现共产主义,那也行,但你晃来晃去,又晃到牢里去了。他说,我也没想到后来我又被抓进去了,我总觉得,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应该追求一个更大的东西,不应该追求那些小东西。其实,后来也没看到他追求什么,但这种胸襟,这种理想,就让你无论用什么都拖不住他。

我们现在的很多人只想买个房,所以大家都要出去赚钱,想出国的人,就会放弃国内的一切。但贾教授想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更有意义。不过,他后来还是吃了很多苦头。当时,他是因为朋友的牵连才坐牢的。中央领导、国家领导都不想让他坐牢,因为他的后台很硬。所以领导们就找他谈话,叫他检举自己的朋友。只要他听话,后来就不会那么惨,但他死活不肯说朋友的坏话。他说,某某不是反革命,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没反过党,怎么可能是反革命?结果,他就和朋友一起被抓到牢里去了,判了十一年。出来后,又碰上文化大革命,又判进去十几年,加起来一共二十五年,被政治搞得家破人亡。后来,他的太太也被发配到青岛。不过,最后他的工作还是恢复了。

他告诉我,最初从牢里放出来时,复旦大学里把他叫做牛鬼蛇神。有一次夏天,他打着赤膊,穿条短裤,拉着很重的车,就在复旦大学科学院的院外。那时,刚好有几位中文系的教授迎面走来。那些人都是他过去的同事,当时已很有名气了,但他却变得那么狼狈。他说,自己那时有过一段思想斗争。因为,那些教授没看到他,他完全可以拖着车绕个圈,躲开,不往前走。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迎着自己曾经的同事走了过去。那些人本来有说有笑,一看到他,都呆住了。他们没想到过去的同事变得这样狼狈,一时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干嘛,都呆若木鸡。但我的老师昂着头从那些人面前走了过去。他说,自己当时心里想着,你们可能比我还可怜,结果没多久,文化大革命真的开始了。

同学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很多人都肯定会躲开,不跟对方见面的。但他认为自己无罪,就没有躲。

最后,他被平反了,就口述了自己的一生,录音整理成好几卷回忆录。但因为他一口山西土话,没人听得懂,整理不下来,就把他的录音交到我手里来了。我当时也忙,没时间整理,只整理了一部分。结果,有一次搬家,我不小心把他所有的材料都给弄丢了。因为搬家时很混乱,所有东西都被搬来搬去的。我越是担心的东西,越是放在一个地方,偏偏还是丢掉了。那些材料里面,甚至包括公安局给他的平反证书,很多东西,现在算得上文物了。对贾先生那样受尽苦难的人来说,那些都是很重要的证据,却被我弄丢了。他正在写文章,写一些文件,要用到一些很宝贵的资料,也都丢掉了。

所以,那时我非常痛苦,我想,贾先生一生丢了无数的东西,在牢里,又经历了几次抄家,没想到后面那么重要的文件也丢掉了。我非常非常后悔,也非常非常紧张。一开始,我不敢跟贾先生说,就跟他的女儿说了。他女儿说没关系,你跟我爸爸说去。后来我没说,他的女儿就跟他说了。贾先生对女儿说,你叫他过来,没事的。我就愁眉苦脸地跟他检讨去了。他只对我说:“人的生命最重要,离开生命,所有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有跟没有,是一模一样的。”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感触。这样的话,他还说过很多。像他那样,坐过近三十年牢,一生没有享受过自由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在牢里,有一次抢稀饭时,稀饭溅到门上,两个犯人就为了抢门上的一粒米,打得头破血流。他还说了很多这样的事情。最后他对我说,我还在乎你这个吗?丢了就丢了,那都是身外之物。我当时很感激他,不过不是因为他原谅了我的错误,而是因为我感受到他的境界和胸怀,这是我们做不到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坚持一生的追求,一辈子无怨无悔。

后来有一次,我陪他到香港去,他当时从日本回来。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很多同学,都在中日战争时留在了香港,后来都做买卖发了财。他们知道贾先生回来了——因为香港报纸都登出来了——纷纷打电话来联络,还到机场去接他,请他吃饭。吃完饭出来时,贾先生对我说,当时我们都是一起的,结果我回国抗战受了那么多苦,他们留在香港却如此发达。我就问他,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还会离开香港吗?他想了想说,我还是会走。他说,这些留在香港的人,平时就是做做生意,打打麻将,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11.“咒语”的意义

◎学生:雪漠老师您好!因为我也来自武威,所以听到您的讲座心里特别激动。我现在的问题是,现在生活在西部的小孩,好像没有您小说里写的那种体验,我妈说,她读您的小说的时候,和她小时候的情况有直接的联系,但对于我们这一代的西部人,对于大漠性灵的这种体验,需要该怎么做呢?

●雪漠:西部有很多人生活在城市,和大家差不多。但也有很多城里人,会有意地去选择那种远离喧嚣、远离城市、贴近大自然的生活,去感受生命的本真。我就是有意走进大自然、接近大自然、贴近大自然,让自己的生命中本真的东西焕发出来。所以,我们有时候要远离城市,不一定老是待在这个地方。走出去的时候,你可能会看到另外一种风景。

◎陈思和教授:我想雪漠老师的意思就是,这位同学你可以走出去,主动地去经历一些东西,刚刚雪漠老师给我们讲了这么多,非常高兴能分享他经历的这么多东西,因为雪漠老师为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话题:人为什么要活着?首先,他是这样得出答案的,当你还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的时候,你先去丰富自己的人生经历,当然,你还需要阅读,从别人的经历中有所启发。所以,雪漠老师的讲座,对于在座的各位嘉宾和同学都是有所启迪的。

◎学生:雪漠老师,我看您是一位修行人,您说在修炼中要有定力。我知道佛教里有《百字明咒》,这些咒语是什么意思?在念它的过程中,怎么去训练这种定力?这是比较专业的术语,怎么来理解呢?

●雪漠:这个问题非常好!最近,我出了一本书《让心属于你自己》,以散文随笔的形式教大家如何让心属于你自己。刚才这位同学说的咒语,其实就是其中的方法之一。

在佛教传统中,咒语是不翻译的。咒语是什么东西?咒语非常像我们刚才说的《正气歌》,比如一个人要是非常喜欢文天祥,希望像他这样伟大的时候,他就经常诵《正气歌》。在印度,有人也会这样诵,把音翻译过来就是咒语。比如他刚才说的《百字明咒》,就是梵文的,类似于《正气歌》这样的东西。比如有人喜欢孟子的三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当你不断地念诵这三句话,心静下来的时候,就是一种咒语。它就是通过语言的一种暗示,让你远离一种狭小,趋向一种伟大。

比如,九十年代初,我待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里,正在写《大漠祭》,每天早晨三点钟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沉睡着。我当时有一种恶作剧一样的快感,就想,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地方正在诞生一部伟大的作品。那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虽然《大漠祭》伟大不伟大,那是另一回事。同时,我还会念诵《男儿当自强》里的歌词:“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当我念这几句话时,就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注入我的生命。我特别喜欢《男儿当自强》,经常和儿子唱它。如果反复地唱这首歌的时候,作用和念诵咒语一样,就是暗示自己,让自己一天天伟大起来。咒语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当然,你也可以念诵你喜欢的内容,如“战胜自己”等,来让自己一天天变得大气。

我的儿子小时候跟我学写作的时候,也是凌晨三点钟起来,他写到六点钟,然后背着书包去上学。他早上也用录音机录了自己喜欢的一段话,就是让自己不要懒惰,战胜自己,进行自我暗示。

咒语除了宗教上认为的那种意义之外,还有一种作用就是自我暗示,自我激励,战胜自己。所以,不要认为它有多么神秘,不要把它妖魔化。宗教文化是中国文明中非常丰富的一个宝库,要钻进去,汲取它的营养,不要被它困住,要智慧地信仰它,不要迷信。当你能智慧地信仰它时,它就是你的营养;当你迷信它时,它就是你的枷锁。

12.生命中本有的智慧

◎学生:雪漠老师,我想问两个问题,第一,刚才您说,您在禅修状态中写作时,您才能真正写出您内心的东西。那么,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当自己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笔下流出的文字显得过于凌乱,不成章法。因为我们知道,写作的时候,要有一定的美感,要有整体的布局,那我想问您,在写作的时候,您如何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又有一种整体的和谐性?

第二个问题,我也是来自西北甘肃,刚来到上海的时候,感到人很多,比较拥挤,比较喧闹,我也觉得不适应。那么,我想问,在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里,非常喧闹的环境下,您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内心还有一番宁静,让自己如此快乐呢?

●雪漠:第一个问题非常好!大家一定要注意,写作的时候,一般需要两种东西:一种是智慧;一种是情绪。情绪是什么?情绪就是刚才他说的激动,感情冲动的时候,写的文字很凌乱,这是因为你没有智慧,只有情绪。那么,什么是智慧呢?智慧是你破除执著之后,你生命中的某种巨大潜能焕发出来后的一种境界,才叫智慧。

东方哲学认为,智慧会在什么状态下才能显现呢?定!就是“定能生慧”。什么是定?定就是一片无波无纹的大海。大海只有在没有任何波澜的时候,才能映照出整个天空。宁静的水面才能照出整个世界。这种境界,很像心中有一面明镜。它有两种东西:一是镜子本身,这是你的智慧本体,非常宁静;二是镜子里照出的世界,世界在镜子里显现着,变化着。比如,来了一个女孩,长得非常漂亮,来了一个男孩,也非常帅,他们之间演绎着一段爱情故事,镜子都能反映出来,但是镜子本身是如如不动的,它不会看到这个女孩子,就跟她去谈恋爱。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种本有的智慧,我们叫根本智,也叫真心,也叫良知。当你找到生命的宝藏,激活你本有的巨大潜能后,你的智慧就能把所有情绪化的东西、所有垃圾扫掉,你心灵中本有的清净明镜,就会在你的生命中闪光。这时,你的心镜可以照出整个世界。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镜子了了分明,又如如不动。而那个变化的情绪化的东西,我们称之为妄心,就是虚妄的心,情绪化的心。你如如不动的那个心,叫智慧之心。当你心头的乌云特别多的时候,是看不到蓝天的,但是有一天,当乌云散了的时候,蓝天就出现了。人的心也是这个东西。所以,当你把心中的概念、分别全部扫掉之后,你的心会流露出人类本有的一种智慧。这时候,你就能达成老祖宗所说的“定能生慧”。达不到这个层次的时候,你的心就容易情绪化。这样,就需要你继续训练自己的主体性。

前几年,我们和陈思和教授在一次谈话中,一个作家谈到了“神”。陈思和教授说,我们还是要高扬人文精神。人文精神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人的主体性。当你拥有一种智慧的时候,你会有这种主体性。这种主体性,不一定是宗教修炼者才有,每个人都有。像刚才陈老师说的贾植芳先生,他就有,他有一种非常大气的坐标,在左右着他的人生。这就是他的主体性。这种人,做世间法学问的时候,他也会是大师。这样的大师,他不一定修炼,因为他所有的生命经历就是在修炼。什么是修炼?修炼就是世界是他调心的道具,坐牢也罢,什么也罢,都在让他的心长大,壮大,让他变得越来越强大。所以,在他的眼中,世界仅仅是个调心的道具。

最近,我写了两本书《让心属于你自己》、《世界是心的倒影》,就写了这些东西。因为你眼中看到的世界,只是你心中的世界而已。这个世界,无数的人的心中,有无数的属于他的世界,他感受到的只是他的世界。你感受到的是你的世界;雪漠,感受到的世界,是雪漠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是独一的,每个人都有那个世界,所以,你的世界,只是你的心的倒影而已。所以说,不要把情绪和智慧混为一谈。

当你具有人的巨大的主体性,具有一种本有的智慧潜能的时候,变得像贾植芳先生那样伟大的时候,无论日本人的牢,国民党的牢,无论上海的繁华,还是复旦大学的热闹,都改变不了他。他再活一次的时候,他还会这样。为什么?因为他的心灵足可以和整个世界抗衡,或者对话,或者沟通,世界已经改变不了他了。

所以,最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心强大,拥有智慧,窥破那些假象,不要被各种假象把你的心搞乱。你要知道,现象的背后还有一个东西,找到现象背后的那个真相。什么是真相?就是一切都会变化。就如贾植芳先生说,生命最珍贵,别的都是身外之物。在有生命的时候,抓紧做你该做的事情,别的都放下。

◎陈思和教授:所有的一切都要学会放下,不要执著它的结果是什么,像雪漠老师所说的那样,你专注地去做你眼前的这件事情。

◎学生:尊敬的雪漠老师,这里我有自己的想法,人为什么活着,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觉得,每个人活着的理由不一样,有些人是为了一个人而活的,是非常狭小的个人利益;有些人是为了家庭而活着,他是为家庭负责任的一个人;有些伟人是为了国家而活着,像周恩来,像毛泽东,像一个国王、总统,或者主席,是为了国家而活着;而有些人呢,超越了这个国家,为全世界的人活着,为所有的人类活着,他就是圣人,在圣人这里,他没有什么,所有的人,都是他所爱的对象,世界上一切的生命,都是他所爱的对象。大慈大悲,大慈大爱,这就是圣人。这样理解对吗?

●雪漠:对!对!他说得很好!我告诉大家,今天我分享的很多东西,其实是我自己的东西,直到今天,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为我自己。为什么为我自己呢?就是让自己变得大起来,写作的时候,为世界也罢,为什么也罢,都是为了让自己大起来,如何让自己大起来的时候,你会想到更大的东西。

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世,我的目的是实现对自己的救赎,救自己。救了自己的时候,没有想到,慢慢把身边的人也救了,很多人也救了。我从来不是一个救世的人,我是一个战胜自己的人。战胜自己之后,有人就问,雪漠老师,你是怎么战胜自己的?我告诉他,我是如何战胜自己的,于是写成了书,很多书都是讲述了我战胜自己的过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是圣者,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我只是一个想让自己变得一天比一天伟大的人。

13.东西部文化的“杂交”

◎学生:雪漠老师,您好!我也是来自甘肃的。刚才您说以“死亡”为参照,说人生无常,所以我们要注重当下的快乐,人生是一座桥,要体验走在桥上的感受,又说人生要想有意义的话,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坚持,要做到专注。但是,以我自身的感觉就是,坚持和专注恰恰不是很快乐的一件事,而去不断尝试更多的新的事物,才是快乐。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一种矛盾存在?

●雪漠:他问得非常好!非常好!注意!快乐有两种,一种是相对的快乐,就是当你欲望满足时的快乐,这个快乐恰好不是快乐,它像太阳下的露水一样,很快就蒸发了,这种快乐,是凭借外部给予自己的一种条件让自己快乐的,比如金钱、欲望等各种东西,满足之后,心上的东西就消逝了,快乐几分钟,快乐几个小时,快乐几天,直到快乐几个月,因为你的快乐是建立在心灵之外的基础上的。我所说的快乐是,不需要这些东西,不要这些条件,心灵本身就是快乐。你的心,已经不借助于外部的世界,外部的条件,自己的心中有足够的智慧,让你快乐,它像太阳一样,本身就会发光。换一句话说,我第一个问题中谈到的,当你实现了对欲望的拒绝,实现了你强大的主体性,找到你活着的理由之后,你本身就很快乐,你活着就很快乐。所以,贾植芳先生说,活着就很好!活着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因为他活着的时候,是为了自己的理由而活着,这本身就很快乐。所以,真正的快乐,不是欲望的满足,而是内心的明白、内心的放下、内心的选择。

◎陈思和教授:我想回答一下这位同学的问题,我觉得,你想去体验更多的新鲜的事情,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专注的方向,方向感还不明确,可以这样理解吗?

◎学生:其实我的意思是,不是说欲望得到满足之后的那种快乐,我觉得,我去尝试一个新事物的时候,就能快乐。

◎陈思和教授:我很理解你的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是非常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一个人,但是我对雪漠老师刚才那些话的理解是,你找到你的方向,找到值得你能够专注做的那件事情,一直做下去,这样的话可以忘掉其他的,而让你感到快乐。

◎学生:雪漠老师,西部也许是一个比较好的地方,与东部相比,主要在文化差异上,就像我们当代大学生的这个主流环境,比较注重民众,讲究政治民主,这些东西,是一个非常新鲜的噱头,我想西部文化的贡献在这里面。比如《南方周末》,刚开始,报道一些社会现象的时候,有时候为了民主而民主。有个读者,在兰州黄河边上,看到一座座小楼,看到的是欣欣向荣,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但我要说,西部的主流文化是积极向上的,最起码在经济上是日新月异的。在这个过程中,西部的传统及西部当下的这个环境,包括中国的文学,当下的这个民众精神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和价值?

●雪漠:你说得非常好!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科学家,有一次在深山老林中,发现了一种野稻子,非常稀少,稀少得像西部文化一样,种植这种稻子,不能给人类提供很多的粮食。但是,这里面有个非常优秀的基因,当他把这个基因和现在大家经常看到的一些稻种杂交的时候,因为这个野稻的介入,整个水稻的产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很多。

西部文化就是这个“野稻”,被人类的主流文化遗忘了很多年。这样一个稻种,虽然非常稀少,但是它里面有非常优秀的基因,这个基因是一般稻种所没有的。正如陈思和老师说的,西部文学中有一种非常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不一样的东西正好是中国文学非常缺的,也正是中国文化中非常稀缺的、野性的、强悍的、像大地一样的、像大自然一样的那种元素、那种力量。这个东西一旦注入进来的时候,它会有一种新的变化,会给整个中国文学的格局、中国的文明、中国的主流文化注入一种强悍的活力。所以,西部文化、西部文学的意义,我们在这里谈西部的意义就在这个地方。

我告诉大家,在座的诸位在学着世界上最优秀的文化之一,但是你们更需要一种已经淡出你们的视野,你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或者没有看过的,没有感受过的另一种文化,用这个东西激活你生命中本有的那个基因,就会激活你一种巨大的活力。这个活力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你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文化,还有这样一种人这样活着,还有这样一个群体,还有这样一种看世界的目光。这就是西部文化的意义。

新闻报道:雪漠做客“星空讲坛”讲述

西部千年的大漠性灵

“复旦大学讯”2012年10月30日(星期二)晚18:00,雪漠老师走进了3109教室。讲座本应该是在18:30分开始的,但他早早到来,安静落座。随着雪漠老师来的还有追随其为上师的修行者,他们的到来为3109教室蒙上了一层遥远的奇异色彩。

陈思和教授先上台介绍了雪漠老师。原来,雪漠老师与复旦结缘已久,这是雪漠老师第三次出现在复旦的讲坛上。陈思和教授玩笑般地说:还记得吗?上次好像也是在这里。雪漠老师的脸庞严肃似有沧桑之感,但又透露出了一种永远年轻的热情的笑容。讲座便正式开始了。

雪漠老师说,这次讲座的主题是学生定的。学生希望我讲些西部的东西,我便讲些西部的东西。西部怎么样?西部充满苦难。来上海的时候,我带小孩去看上海科技馆——我从未想过小时候会有这么好的东西。我生活上匮乏,感情上痛苦。我们为什么会痛苦?面对死亡时,我们会失重;面对社会时,我们会迷茫;面对欲望时,我们会失落;面对变化时,我们会无助。我情感上晚熟,智慧上早熟。认识到死亡的时候,人就会成熟。我很早就认识到死亡了。所以我打算当一个作家,以此来定格飞快地消失的生活——那是我活过的证据。我的第一本书花了十二年去写。我想定格我的生活,这种冲动超越了一切。很多和我同时代的文人转行去算命,因为大家信命,这个行业好糊口,但我坚持了下来。

这种坚持源于西部性灵文化。西部性灵文化的精髓就在于让你的心属于你自己。我和儿子说,天才,就是一辈子专注做一件事的人。每个人一生有很多选择,每一个诱惑都有可能让你的心不属于你自己。它和宗教十分接近,但没有宗教那么多的约束,也并没有很多民族性的东西,只包含生命体验和文化。它关注西部文化中文化性的东西,更关注西部文化中超越性的东西,它教会人们不和世界比,只和自己比,超越自己的欲望去升华自己,从而完善自己的人格。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诱惑,使我们往往不明白自己的目标。雪漠老师提出,我们应该追求的是属于生命本身必然需求的东西:快乐,自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自由的可能性。其实,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真真假假的游戏,每一个游戏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自由,不是困住我们的游戏规则给予我们的。游戏规则会随着我们欲望的增加而有更多束缚。知道游戏规则但不参与其中,而是与自己游戏,实现超越,这便是自由。

雪漠老师说——我花了二十年,得到了一颗什么也不想得到却什么也不缺的心。一切必然会成为过去,不必太过执著,不必为终将成为记忆的东西牺牲快乐与自由。

突然,雪漠老师话锋一停,说:我讲课的时候容易跑题。做了很多PPT,但都没有用上。哎呀,我觉得你们陈老师很有水平,要不这样,让你们陈老师来讲一会儿?

陈思和老师笑着说:我就是靠这个混饭吃,你来一趟不容易,你讲,你讲。

雪漠老师想了想:好吧,我再讲一会儿。在大家的善意的笑声中,雪漠老师终于翻了一页幻灯片。

接着雪漠老师从自己的创作中谈了突破自我的途径。他说,我们应该从传统文化中寻找营养,也应该学会专注在一件事上,碰到瓶颈时不要太过于执著,要学会放下。放下功利心,放下执著,就不是我写小说,而是小说自己喷涌而出,仿佛与大自然共振,充满了灵感。

陈思和教授随后也就着雪漠老师的话题举出了很多知识分子的风骨与自我升华的例子,给了大家很大的启迪。

提问环节同学们的热情都非常高涨,对于如何体验西部性灵提出了许多有趣的问题,最终讲座在意犹未尽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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