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没事儿吗？”
唐煌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一样，坐在床边儿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昏睡不醒的老人。或许，面对这个给他很多关爱的人，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男人的内敛和骄傲，又让他说不出口。
他的沉默，让我知道，他们不应该被打扰到。但就这样出去，又放心不下他。
唐煌突然向我伸了伸手，我便赶紧往前挪了两步，握住了他。
他便执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余果，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他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和无奈，“不单单是因为狄云筝，而是因为长大了，经历了一些事情，感觉自己应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就不想什么事情都跟他说，什么问题都要依仗他，这样慢慢地，人就变得冷漠了。”
我安安静静地偎依着他，知道此时此刻的他，需要的仅仅是倾诉，而我，愿意做他的倾听者。
“很多人都以为，爷爷跟钱英白离婚是因为狄云筝，其实不是，他是因为我。”
我不解地看他。
唐煌向我笑了一下，“我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天，我把钱英白陷害我，谋杀我的那些证据送到爷爷面前的时候，就像是打了一个翻身仗一样激动，亢奋，忍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气，我终于要把那个老女人扳倒了，我能不高兴吗！但是，我没有注意到爷爷眼睛里的痛楚和落寞，或者不是看不见，而是刻意无视了他的感受。他对钱英白有没有爱情暂且不说，那都是守在他身边三十多年的女人，是他儿子的母亲，是他孙子孙女的祖母。”
我看了看老爷子，如果知道唐煌开始学着理解他了，他会不会欣慰。
“我当时年轻气盛，那么想把钱英白送进牢里，恨不得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可是却被爷爷硬硬地给拦下了。我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生他的气，气他偏袒包庇那个恶毒的老女人，怪他是非不分，哪怕他跟那女人离了婚，把她赶到美国去，也没能让我解恨。可能就连我自己都没发现，从那时候起，我就从心里疏远他。了”
“后来，我才明白，他放过钱英白，不是要偏袒谁，也不是所谓的要面子，只不过是想维护这个家，每一个子女，孙子孙女他都爱，不想让二叔三叔小烨小灿他们知道他们母亲和祖母如此恶毒而受伤罢了。”
唐煌看了我一眼，“所以，今天是我莽撞了。其实，刚刚看到三叔和小灿那么失望，我就有点后悔了。”
我摇头，“是她太过分了。我知道，你最忍不了的是，她把爷爷气昏了过去。”
“爷爷那么维护她，放过她，她竟然死不悔改！”唐煌厉声道。
然后唐煌便不再说话了，仿佛在平复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而就在这样的静默里，我看到老爷子睁开了眼。
“爷爷？”我叫了一声。
唐煌也收回思绪，紧张地看着床上的人，“爷爷！”
老爷子对上唐煌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小煌，爷爷多久没有听到你说心里话了。”
唐煌立刻就板起脸来了，“早就醒了，居然还装死，很有意思吗？”
老爷子竟然都没有怼他，而是很中肯很慈祥地说，“爷爷今天不怪你，你也不用因为今天的事情觉得对不住你三叔他们，钱英白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以前是爷爷太优柔寡断了。”
唐煌收起了之前的情绪，“现在才知道，有点儿晚了吧。要不然，我再让周云霄搜集一下当年的那些罪证？”
老爷子捂着头，“小余果，管管你男人，气得老头子头疼。”
我撇撇嘴，真是对这祖孙俩无语透了。
老爷子也不用人扶，自己坐起来了，但想到起身下床却没能起来，就指了指旁边的床头柜。
“给我把降压药拿过来。”
看来他还没缓过来，我赶紧过去拉开抽屉，“我去！”
简直闪瞎了我的一对钛合金眼。
里面还真是……太多私藏了，很多是男女助兴用的各种器具，怪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弄得狄云筝要死要活的，敢情人家老爷子挺会玩啊！
喵喵的，老爷子会不会杀我灭口？
唐煌看过来的时候，我也没有要帮他藏，心里想着，真要灭口，也要算上他孙子。
我看到唐煌的眼直接抽了抽，狠狠地瞪了一眼老爷子，“这么懂，怎么就不知道准备避孕套？”
老爷子的脸大约是红了吧，咳咳了两声，硬着头皮说，“谁特么说我要避孕了！老子老来得子，光荣得很呢。你这个坏丫头，愣着干嘛，我的降压药呢，你们要是想要这些玩意儿，随便你们拿去用。”
呕……特么的太没节操了！
再说谁要用他们玩剩下的，太埋汰人了！
唐煌也气得眉骨突突跳了两下，谁让这人是他爷爷呢，又打不得。
我快速的拿了里面的小药瓶扔给他，老爷子倒出一片，放到嘴里，连水都没喝，直接吞了下去。
“对了，云筝现在没事儿吧？”老爷子问。
“我把她给你叫上来？”唐煌挑眉说。
老爷子摇摇头，“算了，我还有事儿跟你说。”
“哦，那需要我回避吗？”我很自觉的好吗。
老爷子抽了抽嘴角，哼了一声，“我老头子的遮羞布都给你扯开了，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回避的。”
他指的是他抽屉里的那些宝吧，跟我多稀罕看见似的，我特么还怕长针眼呢。
“钱英白这次回来，目的可能就是余果和云筝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她娘家，还有她自己，在国内还有些势力，说不好她还真有本事搞出些风浪来，你务必要多加些人手，保护好她们。”
“可是有我什么事儿啊？”我还纳闷了，我又不是钱英白的情敌。
谁都没有搭理我。
唐煌一脸正色地说，“放心吧，余果快生了，医院那边我都会找知根知底的人。狄云筝这边，我把庞龙和李春亮叫过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暗中守在老宅这儿。”
老爷子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这次集团年会你看要不要一切从简，或者干脆延期，想个法子把钱英白弄回去再举办也行？我担心唐之姚和钱英白母子俩会利用这个机会跳出来作妖。”
唐煌说，“他们存心来搅和，躲是躲不过去了，再说邀请函都已经发出去了，延期就更不可能了。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严防死守。”
老爷子面色沉了沉，“可这么大的场合，万一……丢人还倒是其次，紧跟着就会产生连锁效应，要是股票下跌，集团就会亏钱。”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他们交手。”我男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很迷人呢。
老爷子，点了点头，“好，你来安排。”
等到唐煌安排来守护老宅的那两个保镖过来了，唐煌就带着我回兰亭苑了。
坐进车里，唐煌没有忙着开车，而是给唐之韵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老爷子已经醒了，没有什么问题，让他放心。听得出来，唐之韵整个人都特别低糜，也是，搁谁也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的亲妈变成这样。
“你问问唐灿还好吗？”我在一边提醒他说。
唐之韵应该是直接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了，“小灿回来之后就睡了，你三婶儿过去敲门，她也不应声，哎，给她点时间吧。”
“好。”唐煌说。
“那你们也回去早点儿睡吧。”
唐之韵刚想要挂断电话，唐煌突然又叫住他了，“三叔。”
唐之韵，“嗯？”
“这些事儿，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主要是怕说了你会伤心。”唐煌握着电话的手青筋凸起，我知道他在紧张。
“我知道。”
“对不起，本来那些事儿在五年前就应该结束了的，是我太莽撞了，伤害到小灿。”
“傻孩子，你对不起什么，是他们对不起你，是这个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承受这么多，三叔却一点儿都不知情……”唐之韵的声音变得异常的艰涩，“小煌，你早应该跟三叔说的啊！”
男人的瞳仁黑亮幽暗，宛若深不见底的潭，哪怕水滴滴落，也泛不起波澜，却透着让人窒息和困顿的哀伤，我不知道他在隐忍什么，轻轻地握了握他伏在方向盘上的手。
唐煌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漾出一抹安慰的笑意，却让我特么想哭。
“挂了。”他对电话里说。
唐之韵什么都没说，就等着他挂断的。
收起手机，唐煌没有马上开车，而是两眼放空地看着前方。
“老公？”我叫了他一声。
唐煌收回视线，“嗯？”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三叔没有怪你。”
“嗯。”
“不要难过好不好？”
“好。”他摸了摸我的发顶，“现在知道了？生在豪门也未必会顺风顺水，有可能处处触礁呢。”
“但是，我老公足够强大。”我本能地想要给他一些鼓励。
“但愿吧。”他看看我，然后视线滑落到我的肚子上，“现在我真的输不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