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桂出发的同时,和琳与他一同前往。和珅此举不仅把阿桂支离朝廷,而且可以一石三鸟。因为阿桂和富勒浑有亲戚关系,若认真查,能找到阿桂庇护富勒浑的罪名,若不认真查,更能把他推倒在地——哪个地方的官吏屁股上没有一把屎?另外,也可借此机会把富勒浑招向自己身边,但是首先必须“打”他——通过阿桂或窦光鼐“打”,然后再把他“拉”过来。若他识相,为己所用,可减轻他罪名,再委以重任;若不识相,便把他打下“冷宫”。这第三只鸟便是窦光鼐,这人素与自己不合,装作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太有点道貌岸然。富勒浑本是阿桂亲戚,又是阿桂手下战将,在大小金川战斗中,出生入死,立过战功,阿桂此去,或多或少,必存袒护之心,那窦光鼐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虑的人物,能不和阿桂争执?若争执起来,我坐山观虎斗,岂不坐收渔人之利?所以,阿桂至浙江查案,他心里无比高兴。
果然不出和珅所料,阿桂到底还是袒护手下战将。阿桂与窦光鼐、伊龄阿等回到北京,面奏乾隆。阿桂奏道:“杭州织造盛佳诣宗,附携应解参价银三万九千余两,非私人赀财。平阳县令黄梅母九十生日,演戏庆贺,却在当天晚上死在仙居。诸生马俅,诬寺僧博兴斗殴,因了狱死。光鼐语皆不实。”伊龄阿等人所奏与阿桂同。
窦光鼐听罢,竟骂起阿桂来,和阿桂大吵大闹,和珅看得心里好不舒服,乾隆袒护阿桂,斥责窦光鼐性情乖张,诏命夺职下狱。
窦光鼐据理力争,叫道:“那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亲自去,只是派几个属吏去平阳问一问,走马观花,怎能属实,皇上要治我罪,我只是不服,若让我再亲自去一趟,拿不出证据,我情愿杀头。”
和琳奏日:“臣随大学士阿桂前往浙江,便因浙江海塘工程有急,便被临时滞留于海宁。阿桂便派属吏前往,属吏所说是否属实,臣等当时没有深究。”
和琳这番话说得两方高兴,只是隐含着阿桂不能明察的意思。
和珅奏道:“窦光鼐所奏极是,若他拿不出证据时,再把他下狱也不迟。”乾隆准奏,并让和琳同行。
窦光鼐到了平阳,学那钱沣的手段,微服暗查。士民们呈上县令黄梅派捐单票:田一亩,捐大钱五十又勒捐富户数以千万贯。每岁收买粮谷.只打个白条,并不给钱,白条上有官府的印章和黄梅的签名。黄梅在平阳县八年,侵吞的粮食钱及捐钱不下二十万两。母亲死了,不欲发丧,特演戏以张扬,以收取烧埋之费。
窦光鼐得到单票,火速送到了北京。乾隆大怒,速派阿桂到浙江重新审理,并逾令:“阿桂受朕深恩,用为大学士,自然不肯存心回护,但草率从事,实属失职,现速去重审,回京后再议罪。”和珅心里高兴死了。
乾隆又谕阿桂道:“窦光鼐多事咆哮,性情执拗,你不准心怀厌恶。现在朕再让他前往查办,你断不可仍执前见,稍涉私嫌,惟当以朕心为己心,逐条逐款秉公严讯。”
阿桂一行人再不敢怠慢。迅速查清案情,即斩黄梅等,拘总督富勒浑,阿桂毫不留情,判斩决,下刑部狱。
可是和珅又使出整治李侍尧的手段来。本来浙江案子的大火是他烧起来的,现在他要把大火扑灭。他要让富勒浑受到惩罚,但不是让他死,要让他活着。于是奏日:“富勒浑应调回,待行明察,不可急躁兴起大狱。富勒浑在平定大小金川时,立了战功,以往也并无过错,拟从轻处理,不应斩决。”乾隆准奏。
暗地里打一下,明地里拉一下,富勒浑死里逃生,对和珅感激涕零,俯首贴耳地成为和珅党羽,真是第二个李侍尧。
但让和珅不满的是乾隆并没有重惩阿桂,只指责他几句,并无处分。
和珅心有不甘,找到窦光鼐道:“祝贺你升任署理光禄寺卿。而我也为你不平,想阿桂徇私袒护,与你针锋相对。你刚正不阿,威武不屈,谁人不晓,怎在这阿桂的事情上软弱怯懦起来。”
窦光鼐只说了四个字:“关你甚事。”
和珅的一张热脸扒在了凉屁股上。
可是和琳却从此飞黄腾达。
已升为户部侍郎的苏凌阿奏日:“和琳虽官卑职小,但随大学士阿桂同去,能见微知著,甚为公正,后又随窦光鼐前往,共获实据,使案情大白于天下,显圣上持政整肃清正。和琳自始至终均秉公办事,无一丝偏袒,更无一丝懈怠,实应褒奖。”
乾隆道:“和珅以为该如何褒奖提拔?”和珅道:“臣实不便说,应交大学士议论。”乾隆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自古传为佳话,怎犹豫起来。”和珅道:“和琳接盛佳杭州织造较妥,一可补缺,二可继续查清此案始末。”乾隆道:“甚好。”
原来,盛佳是乾隆的小舅子,因此案而罢官,乾隆哪能不心存不忍。和珅吃透乾隆意思,让和琳接杭州织造,不仅这是个让人人垂涎的肥缺,且可因盛佳的事讨好皇上,若不知杭州织造是怎样的肥缺,你便翻一下《红楼梦》就行了。那专为皇宫采买的官儿,怎能不富。
和琳上任次年,奏日:“窦光鼐所奏皆实,至为中正,但盛佳进京,财物虽多,实多为宫中之物,故盛佳之事,显为臆测。”此奏正和乾隆心意,也不得罪窦光鼐,于是盛佳仍复原官。和琳则升为湖广道御史。
10.钱通官道,一本万利
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地位,使朝野上下、公卿大臣、督抚藩臭沥沥投至门下,争相纳贡献媚。和珅之无耻手段,官吏之献媚丑态在清代官场中都达到了登峰造极、无与伦比的程度。
和珅与国泰索贿纳贿、狼狈为奸的过程突出地体现了和珅的敛财术。
国泰本一纨绔子弟,早在其父文绶督理四川任上,其任性刁钻已使吏役们心有余悸。
国泰凭借其父的总督地位,不仅作福作威,横行乡里,而且沾花惹草,纵欲无度。
国泰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的生活方式,早已被和珅派往杭州的心腹王标德所注意。原来,和珅贪财有术,他看准地方若有腰缠万贯者,必想方设法使之跳人自己的圈套,但和中堂并不直接出面,而是由自己的贴身心腹四处寻觅猎物。若遇上那些虽财富雄厚,富甲一方,而又苦于升迁无门者,自然十有八九会自投罗网。
王标德就是和珅派往杭州专门招揽买官主顾的亲信。
这一天,王标德又来到杭州有名的聚悦院,饮酒作乐一番后,正欲离座而去,突见对面一俊俏青年步入门厅。此人上身着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外套黑色缎绣坎肩,鹅绒幅顶上缀一绿色宝石,腰间丝带上挂一小巧玲珑的玉佩,完全一副阔少爷的派头。
王标德诧异良久,侧面问聚悦院的常客。
“足下,此乃原川督大人之掌上明珠,少爷国泰。”
翠叶姑娘忙答。
王标德早在京师已久闻原川督文绶之子国泰,依万贯家财,挥霍无度,其父亡后,家产遗留丰厚,而李家因在朝廷内并无靠山,国泰不思后顾,一味挥霍,有点心灰意冷。
王标德终于找到了国泰。
“翠姑娘,此人非同凡响,何不引以为见,广交八方豪杰,此乃我平生一大追求,想翠姑娘必知我心。”
说话间,未等翠姑娘引见,王标德已迎上前去:
“小弟王标德,拜见仁兄。”王标德礼先三分。
“噢,仁兄来自何方,不必如此客气。”国泰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声。
“李少爷大名,我等早已如雷贯耳。恕弟直言,前些年在京师有幸拜会府瞳大人,对少爷早已仰慕久矣。今日相逢。此乃三生有幸。”
一提起家父,国泰顿感亲切。
离开聚悦院,国泰执意要王标德去自己的客栈,以尽东道之仪。
两人说话间便走出聚悦院大门,忽听远处传来清脆锣声,只见街上行人个个躲让,摊主手忙脚乱。定睛一看,一支庞大的仪仗队伍已缓缓而来。队列前面是一队差役,旗、牌、伞、棍组成的仪仗队伍拥着绿底大轿在中间,轿后有一队带刀侍卫,个个锦衣威武。
国泰不由失声:“真威风!”
“何足为奇,这样的官天底下多的是,只要肯出钱,买一个也不难。”这边王标德不失时机地插话说道。
“官也可买到?”
国泰颇感王标德出言不凡。
“若足下有意,在下可以效劳。”
王标德信心十足地回答。
“真的?”
“君子无戏言。如果足下信任于我,你可携现金随我到京师一趟,在下愿陪仁兄见一位贵人,不出五月,使你位至巡抚。”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国泰连击三掌,心中甚为快慰。
“标德兄,”国泰不觉与王标德亲近了许多。
“不瞒你说,自家父去世后,在下虽家财丰厚,却总为失去父亲大人在世时那般威风而懊丧,今仁兄若帮我此忙,定当永世不忘。”国泰越说越激动。
“国泰兄,你我萍水相逢,今结为至交,难道还有信不过的?”
“不。不……”国泰赶忙陪笑。
“我若办不成此事,天打雷轰!”王标德显得非常自信。
国泰赶忙作揖相谢。
“老兄言重,言重。”
国泰升官心切,第三天即携带现钱、银两随同王标德前往京师。
入京城后,王标德把国泰先安置在前门外一家豪华客栈住下。分手时,特意叮嘱国泰:
“老兄一路劳顿,先事休息,莫要远行。三日后,必有好事传到。”
“标德兄劳神费心,在下感激不尽。”
待王标德走后,国泰独自守在客栈等待引见,事关前程,连寻花问柳的事他都给丢到了脑后。
谁知空等五日,仍不见王标德踪影。
国泰不禁疑云顿生:这王标德与我萍水相逢,一面之交,竞可帮如此大忙,天下难有此等好事。再者,巡抚一职,威及四方,老父生前的恩泽恐难降及且辈。莫非这堂堂二品封疆大吏的督抚真能用金钱购得?他越想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是放不下心来。
这天,国泰百无聊赖,正对着窗外深红的落叶发呆,忽听见楼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远远听见王标德在大声叫喊:
“国泰兄,你的官运不小啊!”
“标德兄,真急死我了,看老兄这副神气,莫非好事已成?”王标德刚坐定,国泰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着。
“国泰兄,让你久等,十分抱歉。这些天来,和相国事务缠身,未得空闲,故而见迟,还望李兄见谅。”
国泰一听是和相国,不由吃了一惊。
“呀,原来标德兄与和相国深交,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国泰兄,别恭维了,咱闲话少说。和相国明日朝罢即可相见。”
第二天,国泰按时赶到和相府。
国泰马上要见权势显赫的相爷,内心十分紧张,往日那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收敛了许多。他整好衣冠,步履谨慎地跟着一名侍卫,穿堂入室,拐弯抹角来到和府客厅。
只见和珅已端坐厅上,王标德侍立左侧。
国泰急忙趋前,双膝跪地,声音微抖着说:
“晚生国泰拜见相爷。”
和珅并未开口,他只抬了抬自己的左手。
当下即有丫环移过一把椅子,递上茶杯。
只见和珅与王标德嘀咕了几句,国泰侧耳倾听,就是没有听到丝毫。
临行前,和珅才对国泰说道:
“文绶乃吾同僚,一同处事多年。以后有何事情,尽可直来面商。”
国泰一听相爷仍念他与家父私谊,不由心中一喜,正欲开口相谈,只听王标德在一旁说道:
“国泰兄,所求之事,相爷已放在心上,你可回客栈等候消息。”
国泰又一次双膝跪下,向和珅道别。
王标德亲自将国泰送出相府,约定50万两银票暂放店中,得官后再发。
果然,不出两月,国泰即被任命为山东巡抚,全面主持一省事务。
出任山东巡抚后,李国泰一方面时常通过王标德贿赂和绅,他要通过钱财紧紧靠住和绅,另一方面,他在职期间有恃无恐,利用职权大肆贪污,为讨好、贿赂和珅不择手段。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和珅这里得到了极好的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