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重重的打在飞奔在路上的银灰色车，车上的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一个在开车，不敢在雨天的山路上，做什么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一个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等待着他想要的结果；还有一个在后座上，被黑色的眼罩蒙上了双眼。
……
“裴玉，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抵在他的额前，轻声问道。
那女子鲜演的红唇，一张一合，像是与情人温柔的说着情话，却又是如同魔鬼一般的轻吟低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一只阴沟里的臭虫，整天招摇撞骗，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突然，那神色温柔的女子，眼眶里，蓦地留流下了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到下巴上，滴到地上，滑到裴玉的脖子上。
那温热的液体，颜色鲜红，带着铁锈的腥甜，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避无可避。
他被僵硬的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不能逃，不能躲，只有无尽的恐惧。
“你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凄厉的惨叫在他的耳边炸响，裴玉猛地在黑暗中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抬手一抹额头，竟是满手的冷汗。心脏剧烈而又不规律的跳动，让他整个人都没有从刚刚的惊悚中缓过来。
“怎么了？”身侧的妻子咕哝了一声，对裴玉半夜梦中惊坐起的行为，表示担忧。
“没事儿，快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接着睡吧，现在还很早。”他隔着被子抱了抱自己的妻子。
她翻个身，几息之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玉在她睡实之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卧室。
客厅中静悄悄的，黎明前的黑暗，让这个梦中惊醒的男人，变得更加敏感，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远处的天际，发呆。
暗红色渐渐从那如墨染般的天空边缘，渐渐晕染开。远山的云，慢慢被泡到了浓浓的血浆之中，将天边铺满暗红，像是厉鬼归来的路。
那张脸，裴玉回想，像是凌艳，但又不像，像是凌霁云，但也不像。那张脸，更像是她们两个人的混杂在一起。
“呼。”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试图将脑中不断重合的两张脸，全都顺着呼吸吐出。
“也许，真的存在所谓的天道，善恶终有报。”
裴玉摸了一把脸，将额角的冷汗拭去。
*
林亚被带到了一家私立医院的病房外，他闻到医院里常用消毒水的味道。
“咔嚓”周围似乎有谁把门打开，随即，林亚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滴——滴——滴——”
这是ICU病房里经常听到的那种呼吸机运转的声音。
像是冰冷的锥子，一下一下刺在林亚的耳膜上。
林亚的嘴唇微微泛白，一只手死死按住蒙在眼睛上的眼罩。
“大小姐？”林亚试探着叫了一声，可是除了那令他心头发紧的机器音，他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不……信。
林亚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是摘下眼罩，勇敢的面对现实？还是，摘下眼罩，连头也不敢回的夺门而出？
“林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没有资格自欺欺人。”
“你以为你假装不知道，就真的可以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吗？不可能的。”
“你知道吗？有很多时候，都是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如痛快点，让那些恐惧、不安、彷徨、畏惧、怯懦甚至是悲痛，都过去的快一点。因为，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个人当时说个些话的语调，还微微上挑。如果不是与她熟识，当真会以为这是在奚落他。
那是，是他第一次经历情变。
少年心性，竟然有些颓靡不振，却不想被这个从来都是见面掐的女土匪，给开导了。
分明当时她还是一个冰碴子，连一个段感情都没有经历过，虽然这么多年，她依旧是个母胎solo。可她说着安慰他的话的时候，却又像个情场老手，经验良多，甚至说，有些渣也不为过。
可偏生的，他就稀里糊涂的听进去了，莫名其妙的。
是了，长痛不如短痛，事情已经发生，早些面对还可能及时作出应对，早些解决问题。
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初不知所措的少年了，他已经是她的预备管家了，已经具有可以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林亚就僵硬的站在那里，而跟在他身后的于正昊和楚阳，在他沉默的时候也都一声不吭。
于正昊看着林亚缓缓将垂在裤缝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之后，终于蒙在眼前的眼罩摘下。可是这人恶劣的可以，偏要在林亚即将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之前，开了金口。
“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于正昊顿了顿，看着林亚的手顿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反而够了勾唇角，看的楚阳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于正昊又装作是没有看到林亚停顿的样子，接着往下刺激他。“她现在右腿骨折，脑部受创导致颅内出血，暂时可能醒得来，当然她也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但是，最佳的唤醒时间，是在这一个星期。”
林亚终于还是把眼罩摘了下来，他红着眼睛，僵在原地，平静的看着躺在床上，那个被插着各种导管，挂着呼吸机，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凌霁云。
她那么安静，都不像她了。嘴唇的颜色也太浅了，本来那么“健壮”的一个人，突然像一个一碰就碎的泡沫一样。她醒过来，得多嫌弃自己……
于正昊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心里。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缓缓将头转到于正昊的方向，略微低头。
他不想让于正昊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凌霁云教过她身边的所有人。
只要是她的人，在外人面前，任何失控的情绪，都要学会隐藏。因为，谁知道那个外人不会包藏祸心呢？愤怒、悲伤、不屑、恐惧……所有的情绪都可能被别人利用，只有平静温润的情绪，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心态，才是应对外人最佳的情绪。
因为，这样的状态，是坚不可摧，是能够对外界变化做出最快应对的样子。
“那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林亚又变成了那个跟在凌家大小姐身边，合格标准的优质管家。
“嗯，确实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于正昊缓步走到这个房间的沙发上，端正地坐好。
“你知道花家吗？”他目光一凌，直直射向了林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