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楼迎来了一位伤重几欲晕厥的黑衣女子,她跌跌撞撞地奔来,像一只脆弱的蛾子一头撞进了姚羽萍的怀中。
只见平时从来对除了袁东家和她的姐妹孔小姐之外的女子都不假辞色的掌柜的迅速地扶着那女子上了二楼。
拭净脸上的血渍,是一张十分出色的脸孔,如果此时有宫中人在场一定会一眼认出这位新晋的皇帝十分宠爱的贤贵妃。
只不知她为何又会沦落至此。
当然,眼前这位假的姚羽萍真的吉安阁主是知道的。看来,大家都小看了这位太子殿下了,竟然能将贤妃这个棋子拔除。
吉安从袖中掏出一个骨瓶,从中倒出一丸药,喂女子和水吞下,然后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一代皇室的水平了。
赵恒做了一番乔装,他打算去一趟皇宫,只是不曾想在半路撞见了回程的岳父和岳母。
他一路默默将二人送至府门前,又留了几个人在保证二老安全的基础上,时刻注意着动向并随时报告,他自己则立刻起身回去王府。
此时局势虽不甚明朗,但是那个不知愁苦的元康已经初具帝王气,俨然一个老成的政客。鉴于岳母同太子的关系,采儿还是先不要接触岳父岳母为好,至少目前是这样。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如今的归宿居然是一间封闭狭窄的房间。
十多年了,她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到当年那个她连一眼都不想看的孩子。
昏暗的房间,一个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轻轻开口,“你觉得他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算不算一个好结局?”
她无话可说,也不知说什么,便只喊了句“殿下。”
孔文渊刚从十年不去的厨房煮了碗豆腐汤,他想为夫人去去霉气,可在看见她坐在窗口下,怔怔的模样,他又悄悄退了出去。
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自己抗住!
孔夫人坐在窗下,后背都是冷汗,脱力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那个孩子问她了一句话,“你想同我相认么?”
她装作不懂的样子,只一味的低头沉默。
他只停顿了一刻,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表态,只是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说起了他同他的母后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
他说,小时候他发烧的快要没有求生意识了,众太医束手无策,只有母后没有放弃自己,整夜整夜的守着自己。他听当值的宫女说当天夜里皇后娘娘用了无数帕子。
他不知道无数是多少,只记得第二日自己醒过来时,母后一双手不受控制般颤抖着的。
他也说了母后虽然贵为皇后,但是为人和善,从不打压新晋得宠的妃嫔,甚至时常帮她们,彼时整个后宫也算得上是和谐。
他还说,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完美的不可以有一步行差踏错的太子殿下,只有母后将他当作一个孩子。她给他做爱吃的点心,抱着他安慰他,也会时常开导他,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只有她是单纯的关心这个太子殿下的沉重枷锁下,用尽全力苟活的一个叫作元康的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毫无波动,可也许是这十几年她也有了一个女儿,懂得了一个母亲的心情,她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可她早已决定要放弃他,时至今日也就此打住吧!
“殿下恐是偏听了别人的话,臣妇不过乡野粗俗之人,此生也只有一个女儿。”
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一瞬间垮了下来,那个单调萧索的背影充斥着浓浓的悲伤。
“对不起,我的母亲是也只能是她。”
她闻言终于抬起了头,泪水模糊视线,那个孩子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她将你养的很好,教的也很好,她是个好母亲。”
整整两天,她被关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今日终于可以离去了,她迫不及待地跨过那道门槛。
身后那个年轻男子终是转了身,看着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喃喃自语,“谢谢!母亲。”
虚空中仿佛又听见了母后在喊他,“母后的小元子,又去那儿疯玩儿了,满头都是汗水。”
元康转身,不再看那个他曾经奉若神明无比崇拜,如今疯疯癫癫的人。
手中摩挲着的是皇后留给他的玉佩,眼中难得浮上暖色,“母后,你在哪儿呢?我们还会见面么?”
罱朝皇帝因为皇后之死大受刺激,眼看着毫无好转迹象,有一部分大臣进言要求太子殿下继位,正式管理国家。
元康很坚决的拒绝了,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止因为他是唯一的皇子兼太子殿下,重要的是,他知道,他的父皇永远也好不起来了,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对。
再等等吧!再等等我!
成熟有时候其实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可能是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也可能是经历的一件事。
自打那日,赵恒带消息回来说她爹娘已经平安回了府,并且再三保证,自己已经在孔府暗处布下许多暗卫,府中绝对不会有事。加之多番向她道明此时见面的种种不利因素,孔采儿才终于安下心来养胎。
两日后,久不归家的郡王爷回来了,满脸晦气的将一卷圣旨递给了赵恒。
赵恒打开后脸色逐渐凝重,孔采儿看了也凑上去,圣旨是太子代发的。圣旨中言明要南阳郡王携子即日动身前去边关支援骠骑将军谢瑾行。
“什么意思?即日支援边关?”孔采儿整个人如遭雷击,父母安危尚不可知,如今她还怀着孕,丈夫就被派去边关。
赵恒心中也是万分拒绝的,可是说到底他还是这个国家的臣民,身上该背的责任还是要背的。
父子二人轻易便装赶去与大部队汇合,孔采儿悄悄站在府门大红柱子背后,看着赵恒离去的背影,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胸中郁结无法发泄,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