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正值初夏，益京天牢上空，皓月当空，星星却是零零洒洒的几颗挂在上面。
“杨大人！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来了也不告知小的一声！”
天牢内木凳上斜躺的一个狱卒看见来人后，嗖的一声站立起来，理了理邋遢的吏袍，满脸谄媚的说道。
桌子旁还趴着几名狱卒在呼呼大睡，听见声响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来人是益都卫副统领杨在超后，连忙站了起来，不敢言语。
身穿益都卫副统领衣甲，腰胯弯刀的杨在超开口道：“明日午时，晋王便要被皇上问斩，我来看王爷最后一眼，不知李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官品不入流的狱卒头子小李被益都卫副统领喊了一声李大人后，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飘飘然不知这是在现实还是梦中，恍惚片刻后恭维道：“想当年杨大人可是跟随着咱晋王爷马踏柯国的能人，来看晋王爷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杨在超不愿废话，直直说道：“那李大人带路吧，耽搁不了多久，一炷香即可。”
狱卒头子小李搓了搓手，支支吾吾说道：“可是没有王尚书的指令，小的也不敢乱作主张，不知大人可有......”
没等小李把话说完，杨在超不耐烦地摸了摸腰间弯刀，打断道：“王大人那里我已请示，你且速速带路。”
小李见幽暗烛火下泛着寒气的弯刀，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自是不敢多言，抄起桌子上的钥匙，点头哈腰道：“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杨大人，听说晋王爷在外被刺客所伤，一剑捅穿腹部，半个肠子都被划拉出来，回京医治时因谋反被皇上逮捕。你说这刺客手中利器得多锋利，晋王爷那可是咱大金国有名的先天圆满高手，就这样阴沟里翻船，先是被刺客重伤，又是在府邸中搜出龙袍和丢失的玉玺。我看呐，晋王爷这次算是真栽喽！”小李一边给杨在超带路，一边闲言碎语。
杨在超面色沉重，晋王谋反一事自己被刑部猜忌，多有波及，因师尊名头才得以保全身家，没有被王延拿捏下狱，但也写了数十份文书才免遭杀身之祸，见这个狱卒头子如此聒噪，忍不住恶狠狠地训斥道：“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小心你这夜壶大的脑袋！”
小李被惊得一哆嗦，又是缩了缩脑袋，不敢再碎嘴，把手中的牢锁往门上一扣，也不管天牢走廊里乱跑的老鼠，说道：“那大人您快点，别让小的难办。”说完惋惜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天牢地处益京城西北角，地势较洼，平时就阴潮潮的，地上的泥土貌似从没干过，往天牢外围走一圈回来，满脚都会粘上湿泥。
天牢本是关押死囚重犯的地方，那些铁链缠身之人无不是昔日凶名远扬的江湖大盗，或者当初耀武扬威的朝中重臣。前者大都是被各都城都卫捉拿归案，后者全是朝中忤逆皇帝犯有谋反罪的人臣。
不过不管你以前是多么厉害，在这里你是一缕阳光也别想看见，阴气又特别重，牢房里经常有得水肿而死的牢犯，不是饿得起肿，就是被稀泥泡得起肿。
杨在超站在天牢最里面的牢房门口，看着完全昏暗不见丁点亮光的牢门，轻声说道：“王爷......”
没有回应，杨在超等了片刻见还没有应声，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尊让我告诉你，邢王的魂魄已经寻到，不过需要你还一个人情。”
牢房里传来一声略带喜意的声音：“寻到就好，寻到就好。”
“王爷，师尊还说情况有些复杂，邢王的三魂七魄还有天魄未曾寻到。”
“哦？老乞儿有说原因吗？”
“师尊说等你安定好了，入庄找他。”
“且让老乞儿宽心，既然大哥已无恙，今晚我就能从这里出去。”牢房里的人说完便不再吭声。
杨在超等了小片刻后，刚准备转身离去，听见牢房中咳嗽一声，一股中气十足又极具坚毅的声音传来：“告诉你师妹，计划不变，让她注意自身的安全，偷不出来就算了。”
杨在超听闻，一脸尴尬，向牢房里的人回道：“自从王爷你被逮捕下狱，我就没见过师妹，她不在庄里。”
牢里的晋王沉默半晌，扔出一枚玄黄金牌，说了句：“带着我的令牌，引徽京卫入中宣门，我们皇宫见。”
杨在超听见晋王终于下定决心，精神为之一振，握紧双拳，将盔甲腰刀置于地下，说道：“早就不想给这鸟皇帝卖命了，王爷数次救完颜亮那小儿的性命，结果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先派刺客重伤王爷，又安个劳什子谋反罪，当真欺人太甚！”
牢房里的晋王淡淡说道：“你说错了一点，刺客并非三弟派来的，而是我有意为之。”
满怀激愤的杨在超愣了一下，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牢房湿热还是震惊，冷汗直冒：“原来王爷早有考虑，师尊让我跟随王爷左右，那今天就反了他个鸟皇帝！”
杨在超说完将脚下盔甲腰刀踢于一边，抱拳道：“王爷，属下先走一步，定不会辜负王爷所托！”转身离开。
未曾走远的狱卒头子小李一直在暗处偷听二人谈话，听见晋王是真的要谋反，胆都吓破了，双腿颤巍巍依靠在又潮又臭的牢墙上，不敢动弹。
等杨在超已经走远，尽头牢房彻底没了声响的时候，小李蹑手蹑脚亦步亦趋的往走廊尽头查看，听见晋王那微响的鼾声，才受不了的擦了擦头上冷汗，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取走了杨在超扔下的那副益都卫副统领衣甲和腰刀，撒丫子奔出了走廊。
牢房里侧躺的聂戎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竟然碰到了天煞之体，当真有趣！”
......
上书房内，登基不过两年的皇帝完颜亮正在批阅奏章。
崔公公弯腰入内，小声道：“陛下，杨在超刚刚去了天牢。”
完颜亮头也不抬，继续看他手中的奏章，道：“如果二哥会束手待毙的话，就不是朕的二哥了！”
崔公公回道：“陛下故意留杨在超不杀，正是为了让晋王坐实这谋反的罪名，当真神机妙算！”
“想当年朕跟随着大哥二哥南征北战，赢了很多次战斗，学到了很多东西。大哥在父皇驾崩后，生有异心，屯兵封地，试图谋反。朕若不是求助于老祖宗，以雷霆之势灭去大哥三魂七魄，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这大金又会死掉多少好男儿！”
完颜亮喝了口香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仅仅两年，这二哥又不省心，蠢蠢欲动，朕要付出多少，才能让他们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称职，才能让他们觉得朕登基后，宇内太平，河清海晏，根本不需要两位手握重权的异姓王！”
完颜亮合上手中奏章，拿起茶盏站立起来，颇具君临天下之气，慨声道：“父皇英明一世，没想到年老后竟如此糊涂，朕当皇帝，根本不需要两为异姓王辅佐！等平灭晋王之乱，朕自当挥斥金国大军，御驾亲征，给父皇，给大哥，给二哥，给那些乱臣贼子看一看，朕是如何取代柯国地位，一统北境！”
手中茶盏被完颜亮握个粉碎，茶水混着瓷沫沾湿在龙袍之上。
崔公公低声说道：“老奴这就给陛下换一件。”
完颜亮将手中渣滓扔在桌上，理了理龙袍，挥手道：“不必了！益都卫统领，神侯府侯君可否到位？”
“陛下，老奴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不知道，东风今个儿敢不敢来。”崔公公恭敬的回答道。
正在此时，小太监进入上书房，垂头恭敬说道：“禀皇上，刑部尚书王大人有要事求见。”
“宣！”
小太监领命退下，崔公公也跟随退出上书房，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陛下，大事不妙！天牢被纵火，乌烟滚滚，当值的益都卫副统领杨在超下落不明，神侯府抓住一拨人马，发现竟然是魏国使者的人，当臣率领捕快前往外巷魏国来使处时，已经人去楼空。还有一拨人马逃脱，臣和侯君都认为.......”
“认为什么？”完颜亮见满头大汗的王延支支吾吾，说道：“认为是晋王的人？”
“正是此事！陛下，老臣无能，没能看住晋王，惭愧啊！望皇上赐老臣一死，以偿其咎。”王尚书匍匐在地上，肥硕的身材犹如一堆肉泥趴在完颜亮脚下以手掩面，带着啜泣哀声道。
“起身吧，倘若你真要一心寻死就不会来见我了。”
“陛下已经预料到此事？”王尚书略带试探性的问道。
“你们这些凡胎，若真能看住朕的二哥这条蛟龙，那我就不用每天批阅这些奏折到子时之后了。”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老臣佩服，佩服！”王尚书连忙称赞，然后又继续道：“莫非此次是陛下故意而为？”
“哼！聂戎，朕今早就说过，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你也会成为朕的刀下之鬼！这一次赢的人一定是朕！”完颜亮恨意十足的说道
“走吧，随朕启程玄武门。两年前大哥一事已经让我费心很多，这二哥更是难对付的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