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生今年13岁,唯一还活着的亲人是奶奶。
父亲在不久前的捕猎中被猎物,熊,一掌拍在脑门上,死后他是被同去的叔叔背回来的,手脚都被拍成了薄饼一样,最后叔叔将父亲平生常带在身上的骨质短刀以及弓,箭,只要是与父亲有关的一切都交给我;母亲据说是得了什么巫医无法医治的恶疾,是被死神诅咒的人,也早在林乐生小时候就离世;至于爷爷,林乐生从生下来之后,就从未见过他一面,家中的人说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而已,但是去再远的地方也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吧?但是却没有,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他都没有再回来,也许是死在哪里的土地上了吧?每当林乐生这么想,便不禁为自己和爷爷一同悲哀着。
这个家现在只有林乐生和他的奶奶,要维持这个家,林乐生就不得不进入森林中去采集各种各样的东西,食物也好,草药也好,宝石也好,木材也好,他都需要。这些都能够用来维持这个家,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这个已经不堪一击的家,这个已经,也许不再能被称作是家的家。
“要感激为我们提供这些的森林啊。”
不需要奶奶再说出下一句,林乐生就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说起森林,奶奶就会谈起那传说——森的魂。
林乐生在放下篮子后,来到奶奶身边,认真地听着她的每一个字。
要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真的遇见了她,森的魂。如果不是如此,他已经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再存在在这世界。
“这片森林是有灵魂的。”
我知道,奶奶。林乐生在心中默默说道。
“它化为与之同在的少女。”
我明白。
“只要森林没有毁灭,她便不会死亡。”
我了解。
“她于森林中无处不在,她在森林的何处出现,何时出现,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您已经和我说过无数遍了,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您每一次提起,都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但现在我不再厌烦着,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够让那样的存在,背负着只消一眼就能压垮他人的悲伤。
......
据说是请来了著名的勇者。
村子因为这个原因,在今天中午之前的现在是超乎意外的热闹,被当作广场的一块空地摆上了三张长桌,大量菜品被摆上去,三桌各有各的特色。不一会儿,村长还带来了私藏的好酒,虽然村民们肯定是喝不到的,不过有普通的酒对大伙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大家安静一下!”村长搬来一个板凳垫在自己的脚下,这让他看起来比以往高大许多。
“一直以来,我们村子被一片森林包围着,这谁都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向任何一方扩张我们的土地,也不能自由的取得那里的资源,但是今天!今天我们村里就要来一位勇者!据说这位勇者可是战胜过龙的!勇者大人将会要帮助我们打败森林的灵魂!”
“哦哦哦哦哦!!”聚集在那里的村民开始欢呼。
林乐生采完草药,在回去的路上经过此处,冷漠地站在一旁听了一会。
他完全没能理解他们到底在欢呼些什么,但大概情况还是有所解到,但是要他来说的话......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勇者大人能够顶住那份自然而然就溢出的悲伤吗?不能的话,勇者大人又怎么可能战胜她。
“喂,那不是林乐生吗?”欢呼的村民中的一位认出了他,向他靠近,“怎么样,听到村长宣布的消息你也激动起来了吧?只要向着周围推进,开垦出新的土地,这样一来,你也能找到像样的工作了吧?”
像样的工作?这么说来......也是。林乐生想。
“喂,要不要一起来看勇者大人大展神威啊。”他揽住林乐生的肩,笑着说道。
“嗯......”林乐生低下头去。
只要勇者大人能够打败她,我就能找到像样的工作,只要勇者大人能打败她,我和奶奶就不用每一天都在饥饿中度过了,只要勇者大人能打败她,我......我在想些什么啊?如果没有她,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啊!!!
“喂,林乐生,你怎么了?”他看到林乐生的表情后后退了两步。
林乐生注意到他的动作,赶忙将头抬起来,“啪啪。”,清脆的两声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对不起。”林乐生开始道歉,“我还得回去照顾奶奶呢,等会再来吧。”
“啊,也是,你也挺不容易的。”
挥手告别,走了一段距离后,林乐生又陷入了那该死的循环,两个念头在他的头脑里打架,他在不断挣扎。
先回去吧。林乐生最后想到的只有这个,如果想到的不是这个的话,说不定他就要为此而纠结一整天也说不定。他直着身子,朝着家走去。
家门前的小院一副落魄的样子,野草丛生,围栏也半倒不倒的,蜘蛛网只要随便找个阴暗的角落就能看见它们的存在。
这让人看着感觉房子中像是没有人在居住一样。
林乐生有多久没有打理过院子了?不说院子,家里边他也没有做过打扫。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稍微有些怀念父亲。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一定会拖着我一起来打扫吧?”说着他走入房屋中。
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放下篮子,然后要做的就是去奶奶身边,询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通常奶奶回答的答案都是没有,只有在林乐生看着她就觉得她的身体真的很不好时,她才会如实说出来一点,不过这样的话后面接上的往往都是一句:没关系的,这都是小毛病。到底是不是小毛病,林乐生也无从得知。
“奶奶,今天村里要来一位勇者,据说他打败过巨龙,打败过无数神话中的存在。”
“是吗,那很好,那很好啊......哈哈哈。”
最近奶奶说话的声音总是这样,给他人一种这个人仿佛随时都要离开人世的感觉,不过林乐生知道,奶奶还活得好好的,不只是今日这样好好的,往后的很多天也都会像这样好好的。要问为什么他能这样肯定,那当然是因为奶奶知道他需要她。
“可他这次是来打败森的魂的。”
“是吗。”很明显的迟钝,就算听者走神了也一定能听出来这一点,“可是谁也无法打败森的魂,因为她和森林同在。”
“嗯。”
可能是察觉到林乐生表情那微小的变化,奶奶问道,“怎么了,你感兴趣吗?”
林乐生连忙挥手解释,“不,也不是很感兴趣。”
“哈哈,不用跟我解释些什么,孩子,要是真有兴趣去看就是了,你不是也很想再一次见到森的魂吗?”
“怎么会......”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和她说过。
“什么怎么会,你都快念叨了有一个月了。”
有吗?林乐生向自己问道,回答是肯定的,没有,他绝对没有和奶奶说过,那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奶奶怎么会知道呢?
见林乐生片刻还没有动身,奶奶挥手,点头,努嘴,用各种肢体语言催促着他。
“这样......真的好吗?”虽然还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知道,但是奶奶的催促真的让林乐生明确地感受到了她的急切。
“没什么好不好的,森的魂可不会管这些事,她只管守护森林。”
“嗯。”说来也是,森的魂可不管这些。
“奶奶。”
“嗯?”
“没什么。”我摇头,“出门了。”
“好,好,小心些。”
“我知道啦。”
......
他应该就是那个勇者了吧?不,是绝对是。他穿着铠甲走入村子里,背着经由锻造大师用龙的血肉以及各种材料打造的大剑。他的脸上写着仅凭肉眼就可以看见的刚毅二字,眼神中却正透露着其它的感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林乐生可以肯定他切实看见了,然后林乐生看着勇者大人的眼中透露着同样的刚毅,顺带着露出的,还有那不得了的英气。
一见到勇者,村长就凑了上去,“勇者大人,请在这里稍作歇息如何?等到下午再去森林。”
勇者点头。
“对了,勇者大人,您的名字是?”
“续以纯。”
“啊,好的,我明白了,那么大人请现在吃饭吧,我们准备了不少佳肴,在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喂,大伙动作都快一点,吃完饭后还要让勇者大人休息一会再去森林里呢。”
“是,村长。”“知道了村长。”
现在村民们的声音较上午来说听起来也格外有精神一些,大概是因为上午时还不怎么确信会有勇者来到吧?在真正见到人之后,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林乐生想。
见勇者坐下开始吃食,林乐生便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这一过程极其漫长,林乐生一边在想自己靠过去到底是想干些什么,这样做的意义,一边又忍不住向那边一点点地靠近。
漫长的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林乐生来到了勇者的身边,手里还端着装着食物的盘子,似乎是某种浆果和什么肉混合在一起制作的,在春天或者夏天,林乐生曾经常性去森林里采摘这样的浆果回来吃,不过现在是要秋天了吧?居然还有呢。
不如就用这个来打开话题吧。林乐生想,此时他已经坐在勇者身边,勇者比他高了不少,他只到勇者的胸腔还要下面一些,而此刻勇者就在他的身边食用这些因为他的来到而做出的菜肴。
“勇者大人,您感觉如何?”
本来是想询问这道菜肴的味道如何,现在这样说出来倒是有着不明不白的味道。
“嗯?嗯......感觉不错。”
勇者的回答相当正常,似乎并没有因为林乐生那含糊的问题而联想到其他的什么,真要说的话,在饭桌上这样问也根本不会联想到什么其他的吧?
得到这样的答案就够了,可林乐生根本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他想问的兴许并不是这个,他继续问道,“是吗,勇者大人,不只是菜肴,你觉得我们这个村子如何呢。”
“景色很不错?看上去每个人都生活得很幸福吧。”
“这样啊。”
“但是你是个例外。”
林乐生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立起,意识高度集中,就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强敌。这种感觉像是生平第一次来到,可事实上这种感觉他在一个月前,在碰见那对夫妻狼的时候,也同样有着同样的感觉。
“是吗,哈哈。”林乐生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敢抬头去看,为了缓解自己的窘况只好干笑两声。
“不只是你,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些人也是。”
“是吗,勇者大人......说起来您为什么要来打败森的魂。”林乐生突然觉得刚才的话题已经说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就直接询问起其他想问的一些问题,而想要询问的问题可不只有这一个而已。
“因为我被委托了。”
“委托?是村长的委托对吗?那你是仅仅因为是委托所以就去做吗?”
“当然。”
“不论有多危险?”
“是。”
“你去和巨龙战斗也是和这一样的是吗,仅仅是为了完成委托。”
“自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乐生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向后退上一两步后,抬手直指着勇者,沉默了一会后继而说道,“这实在是荒谬可笑。”
“怎么了,林乐生,不可对勇者大人如此无礼!”村长一个箭步就冲到林乐生身旁来,按下他的手,把林乐生给挤开,然后弯身向勇者赔礼,“对不起,勇者大人,实在是抱歉。”
勇者摇头,表示不要紧,村长见没什么事就拉着林乐生到广场外去。
“喂,臭小子,你干什么呢!我们村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去利用森林的资源,你可不要来坏了这件事。”
“可他是绝对不可能打败森的魂的!”
“这谁知道呢,林乐生,你听好了,我知道你也需要一份正经的工作,不然只凭你一个人是绝对养不活你自己和你的奶奶的对吧?只要这次我们成功了我们就能提供给你工作,你明白了吗?所以今天下午你也来帮助勇者大人一起去打败森的魂。”说了这么多话,村长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再继续说道,“更何况这次带领我们的可是整个世界都找不到几个的顶尖勇者,他会杀死森的魂的,以后森林就是我们的了!”
林乐生迟疑了,村长看到他的迟疑嘴角不自觉的就上扬,那副样子林乐生看到感觉有些恶心,林乐生说道,“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来还是不来你自己决定吧!”
“......”
等到村长走远了,林乐生才离开,自己去找了个角落坐着,对未来做起慎重的思考。
村长一句话也没说错,和最开始有个村民说的一样,林乐生现在依旧在做思想挣扎,而两个选项中无论哪个选项都不是他希望的。
但是啊,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去杀死森的魂吧?虽然几率渺茫,但是只要是我们一群人的话,应该是能够做到的吧?只要能够打败森的魂,从此之后的很多事情都可以摆平了,虽说有愧于她......但是,但是啊,她不是只帮了自己那一次吗?说起来那一次就算没有她的帮助自己说不定也是可以逃走的吧?没错,她的帮助根本就不是必要的,不是必要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啊。
林乐生下定决心。
这决心却还在空中不断摇晃着。
去打败森的魂吧,去打败她吧——为了自己的未来。
......
“勇者大人可真是厉害啊!”
“哦哦,不愧是勇者大人!”
轻而易举的就杀死了前来进犯的棕熊与狼,村民们继续砍伐着,将不知寿命有多少的粗壮、高大树木砍倒,再拖走。众多村民一起执行着这项工程,很快就拓平了一片土地,林乐生也在这支队伍之中。
森的魂是难以被找到的,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办法被找的也不为过,所以不如先行动工,在此过程中等待她的到来。
“干活都快点!”村长不时像这样吆喝着催促着,转脸对着勇者又赔上笑脸,“勇者大人,还请你继续负责看护。”
“没问题。”续以纯回答道。
“谢谢您。”
下午很快就过去,森的魂并没有来到,没有打败森的魂的勇者自然也就并没有离开村子,可今天倒是开拓出不少空地,得到了不少木材。
也正是因为勇者没有离开,所以请求帮助的声音也就不断出现。
“勇者大人,可以请您来帮我吗?”
“勇者大人,您能来我家帮忙吗?”
“勇者大人......”
只需要提出请求,勇者就会前往帮助,没有拒绝任何人,任何事。
虽然是是休息时间,但勇者看起来还是没办法休息,就和他自己说过的一样。真是言行一致,自作自受。林乐生咬着发放的面包这么想。今天给奶奶做什么吃呢,做工也赚到了钱,虽然不多,但是较以往来说已经要好得多,可以让奶奶吃些好的了。
“奶奶,我回来了。”林乐生推开门,进入房中。
“哦,乖孙。”奶奶的笑和以往一样温和,这让林乐生在安心的同时,又有些焦虑。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奶奶问道,“怎么了,我的乖孙。”
“没什么,奶奶。”这对白似曾相识,他似乎也是这样询问奶奶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事的,奶奶每次的回答也都和现在他的回答一样。
“那就好,没事那就好啊。”
“是,没事就好。”
奶奶的想法林乐生一直都没能摸透,每次他都试图去了解过,可哪一次他都没能了解成功,但是奶奶每一次都很清楚他的想法,这让林乐生有些挫败的感觉,不过这都算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真正让林乐生感到不安的是,他这样做真的好吗?明明,明明......可是自己已经这样做了,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功,可是在她——森的魂来到之前他能够收手的话,是不是......
林乐生在父亲死去后,第二次,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要如何抉择?他不知道应该要怎样抉择,或者说心中已经做好决定,一方是道义,一方是生存。
无论怎样看,都是活着更加重要,为此他已经做好觉悟,虽然那觉悟还在风中颤动。
但这就是林乐生做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