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鱼了？”
苍心里难受得厉害。
这么多年，就因为南槿吃不了鱼，苍自己也不吃鱼，生怕南槿因为鱼腥味难受。
可是现在……
“我没事。”南槿有些虚弱地漱了漱口，苍白着笑。
不能反抗。
因为那样会招来麻烦。
南槿最怕不过的，就是麻烦。
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可是那些想法都与南涧的想法不同。
昨晚南槿不过是关了窗户，就被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
不愿打开，便是没完没了的责难，仿佛南槿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即便她说了自己会睡不着，也并没有被在意。
南涧只是说，如果真的困，自然就会睡着了。
南槿睡眠本来就浅，偏生窗户大开。
路灯的光、车流往来的声音。
南槿根本无法入睡。
即便有眼罩，有耳机，可寂静的夜里，一切光线和声响似乎都被无限增强、放大。
南槿没有继续想这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接过苍带回来的早餐，就回到了房间。
从床头拿出一个折叠桌，南槿爬回到了床上，分了一个肉包给苍之后，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娃娃。”苍说，“我们走吧。”
“走？”南槿一笑，没有再说话。
看样子是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了。
苍也不强求，低头，啃起了包子：“怎么不是猫粮了？”
“你不是不爱吃？”南槿撇了撇嘴，“你说说你，我特意买的猫粮，你居然还嫌弃，那就只好和我吃一样的了。”
吃完早饭，南槿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住着恶魔。
时时刻刻叫嚣着。
要冲破牢笼。
毁灭他人。
也毁灭自己。
她记得在爷爷去世之后，奶奶说，她就是南家唯一的香火。
在那个传统的老人眼中，外嫁的大姑，入赘别家的小叔，都是外人。
他们生的孩子，也不会冠上南家的姓氏。
奶奶说，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南槿身上了。
可是，希望这种东西，从来就只是谎言，一个自己都没有希望的人，又怎么能成为别人的希望？
但。
南槿终究是舍不得伤害这个老人。
所以，南槿愿意与自己内心的魔鬼对抗。
即便无数次想摧毁什么，想结束自己，也还是苟延残喘地撑过来了。
对于南槿而言，爷爷奶奶，是自己的亲人。
可惜，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奶奶，并不需要她。
她曾经以为的归去之地，不过是海市蜃楼，是她的奢望，最终还是化作泡影。
从小到大，一直陪着自己，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只有苍。
只有苍会守着她，护着她，用尽一切。
所以，她早就做了决定，从今以后，只在乎苍一个，与苍相伴终老。
即便，苍只是一只猫。
但至少比人可靠。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
网上有一句话很流行。
这个世上不能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南槿有时候真的很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中，女主角西本雪穗曾说。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可是属于南槿的光呢？
似乎从来不存在。
虚幻的光芒，终究只能存在片刻。
不过，只要有苍在，就没有关系了。
“即便不走，你也可以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让自己好过点。”苍又说。
苍实在无法理解。
为什么即便是没有人看着的时候，南槿还是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按照南涧的意愿执行。
南槿没有说话，只是擦干净了桌子，将垃圾收纳起来，然后将手伸到了窗外。
“小鹊儿，辛苦你了。”
话落，一只喜鹊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叼起垃圾转头离开。
“我没有委屈自己。”南槿说，“我只是，在还而已，我现在，只为自己而活，不会委屈自己。”
说完，就走出去，准备打扫卫生。
“娃娃。”苍无力地叫了一声。
牠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
因为似乎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过完这个年，我们就走。”南槿忽然说。
苍愣住了。
之前无论苍怎么说，南槿都没有表态，可是现在却……
“我终究是人。”南槿叹息。
是的。
她终究是人。
是人就会累的。
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儿。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便嘴上再怎么说着无所谓，也还是会疼的。
即便疼得麻木了，也还是会有感觉。
有谁知道，表面上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又男孩子气的南槿，其实很害怕被抛弃呢？
小时候，她被母亲抛弃。
所以，她努力地去笑，努力地按照家人的意愿去生活。
假装着天真，假装着乖巧，假装着亲昵，假装着快乐，假装着幸福。
她想，活泼开朗的孩子才会受人喜欢。
聪明的，能够争光的孩子，才会被珍视。
做一个花瓶也是需要演技的。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可是，演的多了，是会累的。
小时候，被冤枉偷了钱，她不承认，就被打骂，说她不诚实。
最后，她承认了。
她想，既然想让她承认，那她就承认，改正而已。
可是后来，又有多少次被冤枉？
放在某个地方忘记了，说是她偷的，事后找到也不过一句原来是忘记了。
用掉之后却遗忘了，也说是她偷的。
放在了别人身上也说是她偷的。
有什么东西坏了，也说是她破坏的。
手脚不干净，偷东西，嘴巴不诚实，没一句真话，脾气暴躁，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不听话，不要脸，恶心。
诸如此类。
她从开始的辩驳，被打骂，到了后来干脆就承认，不再反抗。
从小到大，被冤枉的是她，被责罚的是她，被严苛要求的是她，被辱骂的是她，受伤受苦受累的都是她。
表姐文静，堂妹可爱。
只有她南槿，不论怎么做，都得不到真正的疼爱。
对她，这些人就连一丝敷衍的夸赞，都是那样吝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