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艳阳高照,积雪渐渐融化,草木纷纷抽出了新绿,许多不知明的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喧——大地万物开始复苏,到处充满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此时午时已过,一弟子拿着饭食来到参天阁门口。那弟子正要进入,却被宁孤行给拦住了。宁孤行接过装饭菜的篮子,对那弟子说道:“你回去吧。”那弟子行了一礼,说道:“是。”说完,那弟子回身便下台阶而去。蜀山派门规规定,凡是在静思间受罚思过的弟子,不得离开静思间半步,每天只送一顿伙食。其目的在于“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令其净身明神,静思悔过。
宁孤行提着篮子,来到静思间门口。他迈步进来,见李潇暘正盘腿坐在地上,转动双掌练功。“先歇息会儿吧,过来吃点东西。”宁孤行放下篮子,看着李潇暘说道。李潇暘双掌回收,一阵吐纳后,高兴地蹦了起来。他三两步来到宁孤行面前,恭敬地说道:“宁师祖,您也吃点吧。”“不了。”宁孤行说道。李潇暘拿起筷子,夹了个菜叶放进嘴里,然后又刨了几筷子米饭,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宁孤行又问道:“何时起身开始练功的?”李潇暘咽了咽满口的米饭,说道:“大概过了巳时才起来的。”
“那么早便起了?”宁孤行说道,“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忘了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弟子知道。”李潇暘刨了几口饭,继续说道,“但弟子睡了两个时辰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起身之后,又无事可做,弟子才打坐练功的。”宁孤行看着李潇暘,见其面色红润,双眼有神,跟昨晚之前的那个性格孤僻、神情呆滞的小孩儿判若两人。
宁孤行“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但他刚走两步,便停住了脚步。宁孤行转过身来,对李潇暘正色道:“以后回去了,白天就别再练功了,知道吗?”“嗯。”李潇暘放下筷子说道,“我晚上练就行了,反正我白天的时间也只是读书识字。”说到这里,李潇暘笑了起来,补充道:“其实读书识字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我爹经常教我读书……”宁孤行对李潇暘的身世也了解一二,他一想到天下硝烟四起,君王昏庸无道,朝廷上下,官员个个腐败,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宁孤行每每想到这些,便不禁暗自叹息。
李潇暘将碗筷放入篮子,正要拿出门口。宁孤行却说道:“给我吧。”李潇暘递给宁孤行说道:“谢谢师叔祖。”宁孤行拿着篮子径自走了出来。李潇暘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又开始打坐练功,直至天黑。此时,一轮明月当空,李潇暘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借着月光,只见一人来到门口。那人一边跑进来,一边喊道:“潇暘哥哥!”来人正是梁馨兰,她一脸灿烂的笑容,问李潇道:“你饿了吧?”梁馨兰说着将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在地上摊开。她顺手拿了个糕点递给李潇暘,说道:“快吃吧!”
李潇暘接过糕点,吃了起来。过了片刻,李潇暘看着梁馨兰,喊道:“妹妹。”“嗯?”梁馨兰睁着两个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李潇暘。月色下,梁馨兰那双眼眸清澈得如碧潭幽水一般。梁馨兰问道:“干嘛,哥哥?”李潇暘想了想说道:“妹妹,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吧。”“为什么?”梁馨兰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不想我来陪你么?”“当然不是啦!”李潇暘解释道,“我的傻妹妹。要是被人发现你往这里跑,可就不好了。到时候,师傅他老人家会责罚你的。”“才不会呢!”梁馨兰一笑,说道,“大师伯可疼我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我师傅,我也不怕他罚!”
梁馨兰拿起地上的水袋取下塞子,递给李潇暘,继续说道:“再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还不知道大师伯什么时候才会让你回去呢!这里又没有人陪你聊天。要是我不来,时间久了,你要是变得不会说话了,可怎么好!”李潇暘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傻妹妹,你可真会想!”梁馨兰一听,向李潇暘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月,李潇暘才被唤回了西祥殿。李潇暘回去后,仍跟刚进师门时一样,上午和师兄弟些一起读书识字。下午朱能等人则去练武,而李潇暘则被带到朝华殿打坐诵经。朱能、柳长英及黄元发三人的武功,全是由王平良自己亲自传授.因而李潇暘则经常一个人在朝华殿打坐诵经,且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只有中途,王平良偶有过来,查看李潇暘是否有偷懒或者打瞌睡。最后到晚饭时,才有弟子过来喊李潇暘去吃饭。
蜀山派的打坐源于道家,但与其不同者,吴常子根据千年的道家玄机领悟了一则心法——《无常心经》。此心法与武功无关,主要是用来帮助那些魔心较重,或走火入魔的人,助他们驱除恶念,豁达与净化身心,以令他们回归正途,修身养性而用。王平良本意是想通过此经文,帮助李潇暘修心向善,去除杀心。但他却不知李潇暘年纪幼小,正是争相而上的好胜年纪,与此遵循“释然”的心法完全是背道而驰。虽然李潇暘每次在王平良面前背诵《无常心经》时都只字不差,但他却从来不用心去体会个中含义,因而两年下来,此心法对李潇暘却毫无用处。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梁馨兰已经被雨露真人派来的两名弟子,接去了峨眉山。梁馨兰本想再多逗留一段时日,却被李潇暘劝住了。梁馨兰下山之日,李潇暘请得了王平良的同意,一直把梁馨兰送到蜀山脚下。临别前,梁馨兰从头上的其中一个辫子上,取下一串紫金银铃,放到李潇暘手中。是时,梁馨兰的泪水流了下来,抽泣道:“哥哥,这个你拿着。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李潇暘用力的点了点头,笑着帮梁馨兰把眼泪擦干。李潇暘一边帮梁馨兰把辫子扎好,一面微笑着说道:“妹妹,你到了峨眉派可就不能再随便哭鼻子了哦!你都是大人了,人家看到了会笑话你的,知道不?”梁馨兰紧闭双唇,抱着李潇暘的脖子,点了点头。梁馨兰说道:“哥哥,你在蜀山派要也乖哦。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李潇暘也点了点头,依旧微笑着说道:“好了,妹妹。时候不早了,赶紧随师姐他们回峨眉山吧!”此时,梁馨兰才依依不舍的,随峨眉弟子缓步向峨眉山走去。一路上,梁馨兰不住的回头。李潇暘每见她回头,便向她微笑挥手。就这样,李潇暘一路目送着梁馨兰远去,直到他完全看不到妹妹的身影。
等梁馨兰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后,李潇暘再也止不住内心的悲伤。他一下坐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自上蜀山以来,李潇暘心中尽是委屈,若不是梁馨兰时常陪伴着他,哄他开心,他的日子可不知会如何难过。但如今,梁馨兰这一走,他今后在蜀山派可谓举目无亲,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了。适才,梁馨兰哭泣之时,他不过是在强忍悲伤,他不想妹妹看到自己伤心,也不想外人看到他的软弱一面。而此时,周围空无一人,李潇暘没有了任何顾忌。他越想越伤心,便将这两年多的委屈一并全发泄了出来。
李潇暘一直坐在路边,直到蜀门弟子下山来寻他。他才悄然擦去眼泪,随那弟子回了蜀山。
时间转眼又过了半月有余。这日下午,李潇暘在朝华殿后的院子里,打坐诵经。他朗诵了两遍《无常心经》,然后又看了半个时辰的《神农本草经》。李潇暘觉得索然无味,他放下《本草经》,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他走了两圈,便想到了《清心诀》。李潇暘心想:“这《清心诀》是内功,尤其是前半部分,意在吞吸吐纳,修练丹田之气。只要我静坐,少用手上的招式,应该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也不会被人识破了。”想到此处,李潇暘嘿嘿一笑,即刻坐下,盘起双腿按照《清心诀》的心法开始修练内功。
蓝天白云,艳阳当空,转眼间太阳就滑倒了西山之上。李潇暘正练得入神,突然一个脚步声惊醒了他。李潇暘顿感不妙,他赶紧睁眼一看。他只见王平良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正怒容满面的盯着他。原来,李潇暘练得入了神,手上的招式便自然地使了出来。而更不巧的是,平时都是其他弟子来喊他,没想这次确实王平良来了!如此,便给他抓了个正着!王平良强忍怒火,缓缓问道:“你在干什么?”“徒儿,徒儿……徒儿,正在练功……”李潇暘低着头,慌张的答道。“练什么功?”王平良又问。“练,练……”李潇暘吞吞吐吐道,“练《无常心经》……”“住嘴!”王平良大喝道,“畜生,你竟然还敢撒谎!”李潇暘听到此处,便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
“你随我到思益堂去!”王平良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院子。李潇暘则默默的跟在后面。王平良坐在思益堂正中椅子上,李潇暘则跪在殿堂正中。不多时,朱能、柳长英和黄元发三人先后进来,分别站在李潇暘的身后。“朱能!”王平良喝道。“弟子在!”朱能应了一声,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我问你,如有门内弟子未经师傅许可,私自偷练别门武功,该当如何处置?”王平良声音高亢,字字句句充斥着整个殿堂。“依照本门第十二条门规所述,须就其行事轻重而定论。”朱能看着王平良,恭敬的说道,“轻者,面壁思过三年,期间不得离开静思间半步;重者,重者……”
朱能看了看李潇暘不再往下说。“重者如何?说!”王平良喝道。“重者废除门派武功,逐出师门。”朱能说完,便低头看着地面。王平良看着柳长英和黄元发问道:“你们可知道?”柳长英和黄元发同时跪倒,答道:“弟子知道。”“那你呢!”王平良看着李潇暘怒道。“徒儿知道。”李潇暘答道。“知道你为何还敢犯?”王平良喝道。“因为……”李潇暘顿了顿说道,“因为我不想再做蜀山派弟子了。”“你说什么!”王平良说着,便站了起来,吓得朱能等三人一句也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