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七遭逢的第二场浩劫是在闹饥荒的第二年,被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她家也未能幸免,父亲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一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家就托邻居来传话说是苏家老爷子快不行了。
“智荣给爹妈带着吧,你今天跟托程伯高堂叔向学校请个假,跟我回去一趟。”苏小七一边着急忙慌地给智荣换衣服,一边叮嘱着程宗禀。
“我就不去了吧,你自己过去一趟,我待会儿把智荣给母亲抱过去。”程宗禀侧着身子躺在榻上,背对着苏小七慢腾腾地推脱着。
“你怎么能不去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推脱。”苏小七心里有些窝火,不觉提高了嗓门。
“你给我小点声,生怕其他人听不见?黄历上说了,我今年不能走孝家人户,你自个儿去吧。”
“程宗禀,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苏小七气得摔门而去。
程家人凉薄的性子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只是她不曾想过他程宗禀竟凉薄至此。从父亲落气到后面几天的道场,发丧,复山,程宗禀这个女婿还真做到了一次未去。别人问起苏小七来,苏小七也只好找了些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心虚的同时更多的是心寒。
后面几年,日子开始慢慢的好转。苏小七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老三取名智武,四女儿取名智英。
年入中年的程宗禀更加风流成性,苏小七一出门就能听见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言,刚开始的时候苏小七还生气,还难受,时间久了,听得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很多人问过苏小七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何不离婚。苏小七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为了孩子,她选择忍耐。
没过多久,程宗禀和学校一个女同学的绯闻便闹得沸沸扬扬。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程宗禀倒是主动向苏小七坦白了他和那个女同学的事,程宗禀描述的情况是那个女生仰慕他,他告知了对方自己已经有家室的事,奈何那个女生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不放,
“程宗禀,你可要点脸吧,你不对人家做过啥,人家能粘上你?你真当老娘好糊弄?”
“我真没对她做过啥,要真做过啥,我也不可能来跟你坦白这件事儿啊,”
“你这意思是你没少背着我干那些龌龊事儿呗!”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现在谈的是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吗?”
“合着你勾搭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你还有理了?”苏小七越想越恼怒。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怎么处理这个事吗?”程宗禀看苏小七就快要火冒三丈,也自知自己理亏,又赶紧低声下气讨好着。
“处理?怎么处理?你拉的屎你自己擦屁股。”
“我这不是怕你那天从外面听一耳朵风言风语回来跟我闹腾吗?”
“闹腾?你可别给你自己长脸了,这些年你的那些龌龊事儿还少吗?程宗禀,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我吗?我给你程家生儿养女,伺候你一家老小,孩子生了几个,你把过一次尿?孩子半夜哭你哄过一次?过生活的时候,你吃米我吃糠,娃都要生了,羊水破了顺着大腿流,我还使劲夹着在山上背柴,你呢?你体谅过我一分一毫?”苏小七说着说着眼泪叭叭往下掉,
“每次就念叨这些,什么事都能扯一块。”程宗禀听得心里烦躁,他自己心里清楚,烦躁里其实也有他的羞愧,这种羞愧不是对苏小七的,而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怎么?你还听不得了?我可没冤枉你程宗禀,我生老二坐月子的时候还背着他下田插秧,你呢?你白日黄天的睡大觉,外人只知道你程先生学问高人才好,会为人处事,待自己老婆呢,还不如待个畜生,说怕我闹腾,我要闹腾,也得把你这些龙门阵给你传他个十里八湾,我看他外面那些婊子婆娘还要跟你搅和不!你今天这事儿不是问我怎么办吗?那你把那不要脸的带回来啊,我和你离婚,给你们这对狗男女挪位置。”苏小七还是第一次和程宗禀这样大吵大闹,把心里的苦吐出来倒也酣畅痛快。
“不可理喻!”程宗禀经过这么一闹,也是火冒三丈,他这个人怕出丑,苏小七闹不要紧,他怕的是旁人听了去。
苏小七面无表情地干坐着掉眼泪,程宗禀也有些看不下去,便有顺了顺气,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别哭了,待会儿爸妈看到又得操心了,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多体谅你。”
苏小七原本也不是打算要和程宗禀撕破脸真离婚,眼见这程宗禀给了台阶,她也不好端着架子不下,便扯了袖子擦了眼泪不再哭泣。
程宗禀见苏小七缓了情绪不再闹腾,心里总算送了一口气,又试探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保证,我和那个女学生真的没发生什么,她就是一厢情愿爱慕我,学校的人捕风捉影传谣说我和她有不正当关系,你想嘛,我要真和她有点什么事,那学校领导能放过我们?我这位置还能保住?”
“那你们要没什么,她干嘛抓着你个中年已婚男人不放?”苏小七觉得程宗禀说的还是有道理,但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所以我才头疼这件事儿嘛,才和你说清楚先,免得她哪天找上门来你先拎不刀把我给砍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你看老三年龄也不小了,差不多该讨个媳妇了,如果把那女学生介绍给老三你看如何?”
“人家喜欢的是你,你把她弄给你兄弟当老婆人家能同意?再说,老三能要她?”
“老三那里应该没问题,咱们家不像早些年的光景了,我看咱爹妈为老三的事挺愁的,再说那个女学生人才不错,配得上老三。至于女方那里,我先去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让校领导出面,这种败坏先生名声的学生开除也不为过。”
“那你去吧,爸妈那里我去跟他们说!”
最终,也不知道程宗禀是怎么同那女学生说的,那个女学生竟答应了嫁给程宗怀,随着便也停了学,在那个年代里,十七八了才去上学本也是常事,何时家人何时休学更是常理。
女学生姓李,名书桂,嫁给宗怀的第二年便产下一女,紧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也算是高产了!
程家三房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苏小七最后又生了个儿子,取名智全,四子一女也算圆满,大房加自从大丫头夭折后,也接着生了四个孩子,大儿子佩清,二儿子佩华,三女儿佩芳,小儿子佩斌!只有三房一直三个女儿,虽说解放后,人们的思想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对于“儿子”的观念却似乎是根深蒂固的,老三一直盼着要个儿子,但是已经三个女儿了,他内心其实也怕再生下去还是女儿。日子久了夫妻俩的争执也就多了,苏小七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四合院子里,一堵墙隔开不了多少秘密,经常听到老三在家里发脾气骂老三媳妇儿,男人的观念里,生不了儿子是女人的错。老三媳妇儿也不是和服软的性子,便经常都是和老三斗嘴,你说我生不了,我说你有问题。刚开始苏小七和婆婆还忙着劝架,日子久了就都习以为常了。
这一天大清早,两口子又吵起来了。
“你生不出儿子还有怪我的道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那种子不对还怪我土地有问题了?”李书桂不知道又被老三说什么话刺激了,大早上就扯着个喉咙破口大骂。
“吵吵吵,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你不是说我种子有问题?那你去借种啊,陈家坡上陈昌友孤家寡人,你去讨他的种生个儿子给我看看啊!”平日里都是听到李书桂大嗓门儿声音,今天估计老三气的够呛也扯了个喉咙破口大骂。
“你这弟妹可真是个有文化的,骂起你那兄弟可真是一套一套的,我可得向她学习。”苏小七一边在灶头上忙活着一边打趣程宗禀。
“这种事你也开玩笑,老三也是命苦,这始终没个儿子难免恼火!弟妹这话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本来生儿生女就不怪女人,我看老三媳妇儿没说错,种子不对,地也没办法。再说了,你那三弟说话不过分?哪有叫自己婆娘出去讨种的!”
“是是是,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这种子没问题!”
“哼!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