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琴先生不喜长京城的繁华,不愿跟他们一道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幸而他的医术高明,三日下来倾城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只是伤及了本元,需要静心调养便是了。
“这是我养的鸽子,你好若有事,便可传信于我。”鹤琴先生之前说倾城是个不顾及自己身子的也是气话,他知道这是位巾帼女英雄,上得战场,下得灾区,年纪虽小,却心系百姓,是北宜百姓之福!他既然有此想法,自然会对她高看一眼,而观慕容长安此人进退有度,治理灾患之时也颇有章法,又能得侯爷青眼,他们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结交为友也并无不可。
“鹤兄,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长京城了,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已至傍晚时分,长安抱拳,向鹤琴先生见礼,将他送出门去。
“慕容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薛鹤琴思之再三,还是打算与长安言明,朋友之道,贵之以诚,他切莫误入歧途,走错了方向。
“鹤兄但说无妨。”
“小顾侯此次病的突然,即便初时水土不服又耽误了医治,也不至于会如此严重。”
话一出口,长安便知道瞒不过他,鹤琴先生毕竟医术了得,自己之前对倾城的行为也确是不该,只为一己私欲,让她如此难受了这许多日。
“你既心知肚明,我也必不多言。这些日子以来看你二人相处,我知你对她的用心是真。只一句,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长安点头允诺,鹤琴先生这才放心离开。正是如他所言,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吧!
虽是提前赶回长京了,但是回程因倾城还病着,耗费了更长的时间,正赶在祭天祈雨的前一日回到城中。
长安把倾城送回侯府,独自去了面圣复命。赵恒心疼自家表姐这次生病遭了罪,便派了医政院里最德高望重的医丞大人亲去探视。
此次即便是累了一身病痛出来,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二人的差事圆满完成。
平民怨,赈民灾,稳民心。顾倾城和慕容长安得功名利禄加身,金银珠宝钦赐,良田庄园封赏自不会少,再加上他们在民间积攒起来的名声威望,总而言之这一趟的差事办得值!
这是泰安殿游太后的心声,是相府薛相爷的心声,是宁阳侯府宁阳侯的心声,或许也是慕容长安的心声,却不是她顾倾城的。
看到百姓因为灾年而颗粒无收,因为苛捐杂税而卖儿卖女,因为朝廷迟迟没有动静而怨声载道,她不禁在那里质疑,这就是外祖父要她守护的北宜吗?为什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没有一丝幸福感,是因为上位者的视而不见,底下官员的麻木不仁,还是因为这些百姓心中早已千疮百孔,再不愿相信任何人许下的承诺?那么这样没有一丝信任的北宜还值得她去守护吗?
是夜,慕容府书房
“阁主,郑大人已前往祭礼台做事前准备。临行嘱咐属下转告,现在距离明日辰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了,还望阁主早作准备!”
“郑大人费心了。”长安既已提前回京,必得出席明日祭天祈雨的仪式,正好赶上了他们的原定计划。
泰安殿
“城儿身体还未恢复,明日就不用叫她去祭礼台了。”游浅吩咐柳苏烟,“你代哀家去探望探望她,虽说她这次差事办的不错,却也平白遭了那么大的罪,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身边现在没个亲人,也怪难为这孩子的。”
“是,奴婢省得了。小侯爷有太后娘娘时时挂心,是她的福气。”
“对了,你去的时候把哀家新得的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一并带去。好玉养人,哀家希望城儿的身体可以早些好起来。”
游浅这话说的倒真有几分姨母对外甥女的关爱之情,只可惜其中的真心究竟是几分,无人可知。
翌日卯时三刻,朝臣已经纷纷集结就位,等待卯正的到来。好在这是夏日里,日头长,天已大亮了。
卯正,太后和小皇帝的车驾已至,负责一应祭礼流程的郑桐已经行拜礼接驾了。
“天之不佑,我北宜遇久旱不雨,致使民不聊生。朕深感锥心之痛,现祭天祈雨,但求天可怜见,行雨之势,以解救臣民于水火。如若得上苍垂怜,朕往后必斋戒茹素?以示诚心!”
赵恒按照之前礼部拟的祈雨言稿一字一句地背完,只是最后这句’斋戒茹素’?他才不要,这下不下雨和他吃不吃肉有什么关系啊!如果这老天真下下雨来,他是不是就真的没肉吃啦,那还是别下雨算了。
在这位不知民间疾苦的小皇帝的心里天下不下雨,百姓受不受苦根本不重要,他能天天吃到肉才是最重要的!
卯正三刻,已经过了观星署推算出来的祈雨吉时,然而依旧是一滴雨也没有降下来。
“莫不是观星署推算有误?”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啊!”
祭礼台下的朝臣已经议论纷纷了,祭天祈雨这样的盛况向来是对百姓开放的,一来展现皇家风范,二来也是为了能够在民间积攒更多威望。上位者只有人心所向,才能国家稳固。
“难道真的是因为国主年幼,天要亡我北宜!”
人心不稳,动摇国本乃上位者之大忌,游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郑桐叫到跟前来小声询问,“郑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切莫心急。北宜已经小半年没有降雨了,陛下若是祈雨成功,天下臣民必定归心。”
游浅没有他那么乐观,赵恒什么德行她最清楚,没个定性,又没有大局观念,朝政之事她尚可以替他转圜处理,可天下臣民之心就没有那么好收服了,不晓得这个傻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把控人心。
“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一刻必定有雨!”
然而台上的赵恒已经没什么耐性,他已经开始四处寻觅,准备起身去遮荫处找张躺椅歇歇了!他真的好累啊,从下了御撵开始,他就被要求三跪九叩地向祭礼台方向行进,以展现他身为北宜帝王的祈雨诚心。他现在真的好羡慕在家养病修养的倾城表姐啊,至少不用顶着烈日在这里做这样无谓的事情。
他才不相信什么祭天祈雨会有用呢,老天下不下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由人为来控制呢!
“找个人上去,稳住陛下。”游浅暗地里吩咐郑桐。
“太后,这不太好吧,众目睽睽都看着呢。”郑桐看着辰时将至,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祭礼台下的六部官员。
游浅进退两难,她既担心下一秒陛下就要失去耐性从祭礼台上下去,又担心若是有人私自上台有碍祭天祈雨规程,落人以话柄。
“陛下诚心,天地可鉴!大雨将至,陛下执伞,福泽万民!”
人群中礼部侍郎慕容长安高举一顶硕大的明黄色华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上祭礼台。
“他!他怎么!”游浅一时竟找不出话来讲,这慕容长安出现的正是时候,解决了她眼下最为忧心之事。“郑卿,他是你安排的吗?”
“不,并非,臣也不知,不知为何慕容侍郎他怎会恰在此时…”郑桐也甚为讶异。
“他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罢了,由得他去,眼下他倒是帮了哀家一个大忙了。”
游浅看着小皇帝从慕容长安的手中接过华盖,却不见长安松手。
“陛下,且定心神,大雨将至,臣陪着陛下。”
“你可是表姐的那位慕容郎吗?”小皇帝来了兴致,一时间竟不想下去找个荫凉处歇息了,只顾着与他说话。
“陛下以为呢?”长安慕容郎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他那俊美非凡的容貌举世无双,那莞尔一笑,刹那间芳华回转,倒是叫小皇帝看得愣了神。
“到底是朕的表姐眼光好啊,你与她确实般配!回去朕就为你们二人指婚如何!慕容卿觉得朕这主意可好!”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祭礼台上有慕容长安相伴,并不无趣了么呢。
“陛下,安心祈雨吧。”长安难掩心中喜悦,却时刻谨记自己还有重任在身,只得按下心意不提,大事要紧。
辰时将至,天雷滚滚而来,慕容长安和赵恒共同执伞,迎接即将到来的倾盆暴雨。
“下雨啦!下雨啦!陛下诚心,感动天地,民心所向,万众归心!”
游浅安排在暗中为赵恒造势的言官已经在民众之中散播小皇帝是真龙天子,顺应天命,祭天祈雨,福泽万民。
“你们知道方才与陛下一道执伞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我认得他。那是礼部侍郎慕容长安大人吧,常与小顾侯一同出入那位。”
“是啊,他可真是好胆识!区区臣子,竟敢与陛下同台祭礼!”
雨势渐渐转小,这场甘霖来的正是时候。
“陛下祈雨祝祷许久都未曾见雨,结果他一上去就…”
“谁说不是呢!这雨还指不定是谁求来的呢!”自古人心本就是最难测的,纵然游浅有心利用此次祈雨之势为小皇帝稳定朝局,但毕竟主少国疑,前路坎坷。
“慕容侍郎此次有功,皇帝和哀家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