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门被人推动着,“吱吱呀呀”的响声惊醒了两个十三岁左右的人儿。
小女孩儿探了探身子。一丝光明撒在身上,似是吓到了她,小小的身躯急急忙忙地躲到了日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对面那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倒是安然地翻了身继续会周公去了。
一官差过来,熟练地打开牢门:“木凌珊,你可以走了。”
小姑娘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那人。对面那个男孩儿也坐起了身,扒着牢门往这边张望。
直到被人拉起来推出囚笼木凌珊方敢往外走去,不料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衣角。
“等等!”小男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可以出去?”
“放开我!”
“为什么你没有了……”
“放开我!”
“老实点儿!”官差打掉了他的手,护着木凌珊离去。空留他一人喊着:“气息,那个气息……”
忽而,想起那一夜……
“哎!”他问,“新来的!你犯什么事儿了?”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哦!”
“哎!别哭啊?看在我们同族的份儿上陪我说说话吧。”
……
木凌珊摇了摇头,何须理会那个疯子。
再次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木凌珊只觉得恍若隔世,不禁热泪盈眶。
“阿珊!”熟悉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抱着她轻轻抽泣着,“你能平安出来真是太好了。”
“阿乔,你……你不怕我吗?”
她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你也是为了救我呀。”
“阿乔,其实……我……”
看着眼前的人——夏安乔,这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共同经历,情同姐妹的人,木凌珊恐慌了:倘若她知道了,或许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自己了。
不行,不能说!
看着依然套在自己身上的囚服,木凌珊赶忙脱下来狠狠地丢掉一边。可是依然无法摆脱心中的异样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一滴黑色墨迹染脏,扎眼却又无可奈何。
“我……已经脏了,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阿珊,不要想太多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木凌珊报之一笑,却是那样凄苦。
“我们回去吧。”
夏安乔拉着她穿过一条条繁华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川城西北角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破旧宅院。
这里是养济司,也是她们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皆会被寄养在此处。
他们正在忙碌着,各司其职。见二人归来,全都慌慌张张地停了手头的活儿躲到了一旁,带着或害怕或提防或嘲讽或冷漠的表情注视着她们。
木凌珊扫了他们一眼,终是没说一句话,进了屋。
“阿珊……”
“我没事。”
静坐片刻,木凌珊看着桌上的一面铜镜,手抬起又放下,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抚摸了一番便拿了过来。
“阿珊,你不是不爱照镜子吗?”
“是啊……”
因为,害怕。
拿在手里半天,她缓缓抬起了手。铜镜一寸一寸上移,手情不自禁地越攥越紧:她看到了自己那被洗的泛白的粗布麻衣,看到了自己因多日未洗有些脏的脖颈,看到了自己微尖的下颚、娇小的朱唇、挺翘的鼻梁……
木凌珊的手已是青筋暴露,颤颤巍巍地将之定格在眼睛上,紧紧地盯了片刻,铜镜中的眼眸依旧漆黑而又明亮。
长舒一口气,木凌珊放下铜镜沉默片刻方开口道:“阿乔,我想离开这里,离开川城。”
“阿珊想去哪儿?”
“只要不是川城,哪里都行。”
“那阿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夏安乔起身,“我也不喜欢这里,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天就离开好不好?”
“好。”
待夏安乔离去,木凌珊又拿去了铜镜。
“我知道你还在。”
铜镜中依旧如常。
“我不会再放你出来了,哪怕你是另一个我!”
耳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啪”的一声扣上铜镜,透过大开的窗户,木凌珊看着阳光下绿油油的菜苗长得正茂,栅栏边杂草丛里零零散散盛开着各色的不知名野花,几只蝴蝶欢快自由地在花间嬉戏。
离开这里,自己或许就能迎来一片属于自己的光明吧。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呢?就算白纸被一滴黑色墨迹染脏,只要将染脏的部分遮住不用便好了。只要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一切便是新的开始,不是吗?明日啊,快点到来吧,让这里的一切成为过去,成为秘密好了。
次日,一切收拾妥当,管事亲自将二人送至衙门。
“去吧,领了照身贴便是真真正正的云玖国人了,日后何去何从随你们自由。”
谢过管事,二人由一名官差引着来到了偏殿。
“是你们呀!”那位大人扫了二人一眼开口道:“你们既要离开养济司,本官便将照身贴交于你们罢。”
木凌珊伸手接过木牌,触碰到的那一刻木牌居然发出淡淡的白光,那白光如一朵盛开的花,花蕊上空浮现出一行白字:木凌珊,宁佑镇人氏,庚亥年戊戌月戊戌时生。
“另外,你们的父母还有东西留了下来。张司库,你便带她们取了罢。还有,她们两家的旧宅子已经被收购了,你把那二百两银子一并给她们拿上。”
说完摆摆手示意几人离去。
到了库房,张司库打开房门:“外人不便入内,你们等着吧。”
片刻,那张司库抱着两个木匣子出来交于二人。
“行了,没旁的事了,你们走吧。”
出衙门时刚巳时,川城正十分热闹。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人进人出;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商贩吆喝。
虽要离开,她们却一点也不留恋。周围的热闹木凌珊更是漠不关心。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喊了声:“阿娘,我想吃这个!”
软糯的声音让夏安乔不由得偏过头去,便看见一个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答到:“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夏安乔不由得摸了摸手中的匣子。也不知宁佑镇怎么样了。
“阿乔,要不我们去宁佑镇看看吧?”
宁佑镇……阿爹……阿娘……
“嗯嗯。”木凌珊点点头,“我也想祭拜一下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