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熙回到毓秀殿时梁婉茹还未起床, 侧躺在榻上, 静静的, 好像在思索什么。
心知昨晚的种种多少和喝多了酒有关, 他尚有两分清醒, 她却已毫无意识,决计算不得心甘情愿。便多少有些许忐忑,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提步向榻边走去:“婉茹?”
梁婉茹抬起眼帘, 有那么短短一瞬,云景熙几乎窒了息,只觉她目中毫无感情、甚至有些许森冷的恨意;但又好像只是错觉,因为她只抬眼看了他那么短短一瞬,便又覆下羽睫,遮掩住一切情绪。
哑了片刻,云景熙在榻边坐下来;又哑了片刻,云景熙轻咳了一声, 说:“昨晚朕……喝得多了些。”
“昨晚臣妾也喝多了。”梁婉茹淡淡道。便坐起身, 锦被仍盖在身上,只露出了白皙的双肩。面上蕴着浅淡的红,梁婉茹道, “臣妾要更衣, 陛下可否……”
“……哦。”云景熙一哂,起身往殿外走了。微微松了口气, 她似乎并未怎么生气。不快大抵是有些的,慢慢哄她便是。
不论怎么说, 昨晚她醉得更厉害,没忍住动了她,只能是他的错。
拿了闲书在手里翻着,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就是心绪不宁。翻了半天,终还是烦躁地搁下,正巧梁婉茹从寝殿走出来。穿着一身淡蓝的交领襦裙,发髻松松地绾着,还未来得及施粉黛。
仍有些睡眼惺忪,云景熙递出手去,梁婉茹便行上前来,将手搁在他手心里,屈膝坐下。云景熙看了看她,温和笑问:“饿不饿?传膳吧。”
梁婉茹摇了摇头:“不饿。”
“喵”的两声轻叫,雪团和啊玄从侧殿蹿出来,一颠一颠地向他们奔过来,很是开心的样子。
梁婉茹怔怔地望过去,只觉隔了一梦而已,连见了这两只猫儿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云景熙扫了两只猫儿一眼,遂向梁婉茹道:“先出去走走?回来吃些东西。”
梁婉茹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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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走远,二人一并去了殿后,有一凉亭。前几日大雪不断,亭顶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看上去和往日大是不同。
宫人置好垫子,二人便一同坐了。云景熙看着她微微发白的面色有些慌意:“气色这么差,一会儿传太医来看看?”
“没事……”梁婉茹喃喃道,“歇一歇便是了。”
分明觉得她心中有事,云景熙沉默了一会儿道:“怎么了?有心事?”
梁婉茹无言。安安静静地看着亭子外地上的积雪许久,方轻轻道:“那陛下……可信命么?”
云景熙一思,笑而颌首:“信。”
“臣妾也信。”梁婉茹抿起浅浅笑意,“也信因果报偿。”
“怎么说起这个?”云景熙觉得有些奇怪亦有些心惊,因果报偿?她指的是什么?
梁婉茹轻缓摇头:“没什么,就是醒来后闲来无事,想了想这些年的种种,觉得当真是天意弄人。”
“朕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他噙笑说着,眼中信心满满。
梁婉茹微笑不语,停顿一会儿,道,“臣妾想求陛下件事。”
云景熙点头:“你说。”
“再过几个月,承林便十七岁了。到时候……可让他回锦都一趟么?”
今年便是梁承林十七岁那年,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梁承林应是不会被腰斩,却仍是放心不下,一定要那时见到他才好。
云景熙闻言即点了头,笑道:“自然可以,回头朕安排。”
“多谢陛下。”梁婉茹莞尔,心绪却愈显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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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事仍未停当。拜张瑜凤所赐,苏哲不遗余力地查着张家,据说已列出了百余条罪状,洋洋洒洒写了数页纸,呈到御前,云景熙一语不发地一页页看完,下旨秋后问斩。
事情传到后宫,梁婉茹心中微动。当真是因果报偿,多么巧,秋后问斩。上一世的这个秋后,被问斩的……是她的弟弟梁承林。
“你不止是来跟我说这个的吧?”梁婉茹笑睇着来同她说这事的凌秋,凌秋回以一笑,手中闲闲地剥着一颗橘子:“臣差人去告诉张瑜凤了,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次日再受诏到大正宫前的时候,远远地一看,梁婉茹便知凌秋绝不仅仅是将此事“告诉”张瑜凤了。而是给多半给她行了个方便,让她得以跑来求情。如是被问起来,自是冷宫的宫人们没看住她。
“落轿吧。”梁婉茹淡声吩咐了一句,煖轿停下来,她下了轿,搭着小荷的手缓步行去。
在张瑜凤身边几步的地方驻足了须臾,梁婉茹偏过头,叫来在殿门口候着的宦官,宦官一揖:“怜妃娘娘。”
“这怎么回事?”黛眉浅蹙,梁婉茹觑了张瑜凤一眼问那宦官。宦官忙躬身禀道:“她非要见陛下,已在这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是寒冬腊月。
梁婉茹缓了口气:“陛下怎么说?”
“这……”那宦官抬了抬眼皮复又低下,“陛下政务繁忙,娘娘您知道规矩。”
御前的人根本没往上禀,云景熙压根不知道她在这儿。
梁婉茹猜是德全的意思,微微一笑,再未看张瑜凤一眼,便移步往殿里去了。
“怜妃娘娘……我求你……”张瑜凤哑哑的声音想起,梁婉茹下意识回头看去。
她抬起头望向她,满是央求,“求你让陛下再见我一面……我只想为父亲说两句话……”
从没想过张瑜凤竟会有这般求她的一天,一时间,梁婉茹觉得自己说不准会心软。
“我只问你。但若落罪的是我父亲,你可会许我给他求情么?”她冷冷问着,话语尖锐,问得张瑜凤一滞。
“娘娘何不做个好人呢……”张瑜凤思索着,笑说,“陛下总会从大正宫出来,总会看到我跪在这里。如是那时陛下知道我曾求过娘娘、娘娘却不闻不问,他便是再厌恶我,也会觉得娘娘心狠……”
她努力地想要说服梁婉茹,梁婉茹听罢黛眉一挑,看着她笑意蔑然:“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算计。”
张瑜凤低笑:“实话罢了。”
“你还不明白么。”梁婉茹冷然道,“我对你不留情面,根本无需对陛下掩饰。”
“娘娘如是让我见了陛下,有些话……自是姐姐也会想听的。”张瑜凤顿了顿,笑吟吟地再度出言道,“近来宫中的事那么多,有很多娘娘都摸不清楚吧?不想听个究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