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绿萝大概有好几天没有补充水分了，悄悄爬出花盆的垂蔓间，嫩叶已不复往日的青翠，蔫巴巴的。
刚到公司，正咬着饭团的沈飞，看到快要伸到办公桌上——可怜兮兮的藤蔓，耸了耸肩，提醒自己待会别又忘了浇水。
“噔”一大早工作手机响起的微信提示音，轻易支配着上班族的恐惧，那是来自领导深深的恶意。
点开一看，还好，只是通知——九点四楼会议室开会。
已经八点四十五了，他三两口吃完早饭，打开电脑。最近几天的工作日程需要总结，应对可能出现的提问。今天的工作计划是来不及做了，只好在笔记本大概列上几条纲要。
例会都是周三、周日，但今天周二，还掐准了上班时间就开，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呢？
沈飞一边在笔记本潦草的写着工作计划，一边瞎琢磨，是项目会议，还是管理层会议？可千万别是销售团队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乱七八糟写了五六行，收拾下来到隔壁的会议室。这是新办公地点，装修好没多久，刚搬过来一周，跟原来在同一层，两百平方左右。用玻璃隔出一间大的会议室、四间大小不一的办公室，沈飞所在的策划部分到一间小的，还算不错，至少不像之前跟技术部门挤在大办公厅。
地理位置不算太好——离市区和新区都不近。上班要坐半个小时左右的公交。但这是软件园，可以说集中了整个润城百分之八十的互联网公司，虽然加起来大概也没有几十家。至少公司在其中能排入前十，沈飞这样安慰自己。
崭新的长条会议桌和皮椅，散发出略微刺鼻的味道。皱皱眉头，他用力推开窗户，初秋的天气渐渐有了凉意，好在穿着长袖。
虽是四楼，但因旁边挨着的是一些4S店，视野还算开阔。他看着窗外，不知怎地，脑海中浮现出，家里客厅挂着的那副画——《麦田群鸦》，跟眼前的景色有些相似。
厚厚的云朵遮蔽了太阳，阴沉沉的，天幕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灰色，涌动着。这种天气本该很少有鸟雀，却恰好有鸽群伴着嗡嗡声飞过。楼下停车场，新旧不一的汽车，鳞次栉比的停靠，被中间的路，以及两边的院墙隔成两个三角形。
沈飞赶紧摇摇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
据说，梵高的遗作，就是《麦田群鸦》。他在给弟弟的最后一封信上写道：我以生命为赌注作画，为了它，我已丧失了正常人的理智。然后，在取景的麦田中，这个荷兰伟大的画家，试图用枪支结束自己名利皆空、情爱皆无、贫困交加、受尽冷遇和摧残的一生。
但这是世俗意义上“失败”，在历史的长流中，能与他比肩，跟他一样闪耀的，寥寥无几……
正胡思乱想着，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来，沈飞赶紧站起身来。
老板走在前面，他不时低头瞄着手机，穿了件宝蓝色的衬衫，黑色西裤，很是精神。这个刚到而立之年的男人，坐拥年收入近千万的公司，在润城这个三线城市，算得上是著名企业家了。
后面跟着的是总经理柳斌、行政副总刘奇、副总经理陈直、营销副总木国安、技术总监林毅五人。
老板在主位坐下后，刘奇坐在他左手第一位，旁边坐的是木国安，沈飞先来，坐的位置跟木国安隔了一张椅子。
右手第一位是柳斌，紧靠着的是陈直，林毅离陈直两张椅子，他每次开会都喜欢跟人保持距离。
不得不说，从落座上，能看出这些管理层的关系，有些微妙。
“今天的会比较简短，就不做记录了，开完我还得出趟差。”老板清了清嗓子，放下手机。“两件事，第一，海右文化准备跟我们公司合作，一会我就去泉城。”
“合作？”
“关于3.0项目？”
听到这个消息，陈直跟木国安连忙问道。
“只是初步接触，具体的谈完再说吧。”
海右文化在泉城，乃至海右省，都是排名靠前的互联网公司，能跟对方合作，不管是3.0项目还是其他方面，都是好消息。
“第二件事，项目到现在快两个月了，策划部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是总监沈飞。”
沈飞入职以后，才创建的策划部，这点众所周知。但是说到功劳，那就见仁见智了。
林毅作为技术总监，向来超然于外，对老板的说法没什么反应。一脸的木然，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泥塑雕像。
总经理柳斌和副总陈直，这对老搭档交换了眼色，两人嘴角扬起弧度，勾勒出一闪而没的讥讽。然而，不管是职级还是资历，他俩都有底气给沈飞脸色看。
木国安是营销副总，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早已被社会打磨的圆滑世故，面露微笑，对沈飞点头示意，似是同意老板对沈飞的表扬。
至于刘奇，他正一脸严肃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专心领会老板简短的讲话里包含的会议精神。
好一幅职场众生图，描的是面似忠，口如蜜，腹中曲，心蕴逆。
“本来人事方面的调动，都是我拍板。不过这次合作恰谈提了个醒，公司发展越来越好，不能什么事都由我一言而决。在座的都是管理层，应该有更多的参与机会，为公司的未来把关。”
“因此，第二件事，沈飞升任副总经，主管3.0项目。对此，我想听听，大家有什么想法？”
这番话，让几人听得楞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说是公司，其实是总部以及三家分公司，但不是集团，都有各自法人和股东。总部的地位是高于分公司的，而老板，无董事长之名，握董事长之权。
所以，公司的高层管理比较多：一个总经理，两个副总经理，一个营销副总，一个行政副总，一共五个职位。不管是薪资待遇，还是实际权力，副总经理，可以说只位于老板一人之下。总经理对副总是没有实际管辖权的，尤其是负责项目的副总。
真真是，人在位上坐，喜从云间来，好端端的，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唔，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