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德阳晒了自己的台,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好不尴尬。
说服不了卜德阳,就意味着他不会收敛,甚至会变本加厉。如果是那样,卜德阳和丁梁柱之间的矛盾必然要升级。到那时要么刀兵相见,要么一拍两散。
真要是丁梁柱拍拍屁股走人了,铸造车间就得关门歇业。其他车间没有了毛坯,还干什么活呀?整个公司就得停摆。真要是到了那步天地,自己可怎么向卜计划交待呀?
愁得高希利摸脑袋拍大腿,无计可施。叫苦不迭的高希利后悔当初把卜德阳拉进领导小组里来。
人都是没有前后眼的。高希利一真认为,卜家兄弟三人中,老大一直在公司的一线工作,看起来也是他最踏实、务实。所以在卜计划住院后,他是有意拉把一下卜德阳,想让他挑大梁,自己在边上扶上马送一程。毕竟卜计划年纪大了,就是病好了,还能撑几年,培养接班人宜早不宜迟。
为什么自己又推举卜德月和卜德星呢?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让老二老三既参与选举,又只能做个陪衬,谁也不得罪,该办的事还按照自己的想法办成了,岂不是两全齐美的事。
没想到事与愿违,卜德阳连老二卜德月都摆不平,哥俩个是半斤八两。打铁还需自身硬,脊梁骨软得像烂面汤,身后面绑个棍子也扶不起来。
话又说回来,当初多亏没有把他扶到宝座上,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看目前的架势,是想抢班夺权啊。真要是让他得了逞,不但自己的副总干不成了,在公司投资的股本也早晚被他折腾光了。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钱凭什么让他败祸呀?
高希利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力挽狂澜,他要拿起“领导小组”这个法宝,挫败卜德阳。他现在就行动,就去找卜德月,共商大计。
公司里找了个遍,连卜德月的影也没找见。
高希处拨通了卜德月的手机:“我出来和燎原公司的江经理谈点业务。请放心,我绝对耽误不了开例会。现在就走,马上就回公司了。”
人都说说书人的嘴快,秦时明月汉时关,嘴上没有把门的,舌头动一动能扯出千八百年;唱戏人的腿快小碎步在舞台上转上三圈,从嘉峪关就来到山海关了,比坐飞机还快呢。
卜德月长了一张业务员的嘴,也是满嘴跑火车的主,虽然没有对高希利说谎,也只是二分真实八分水分。他和江春水在一起不假,谈业务这话就是幌子了,沟通信息才是真的。
两个人又在岳忠儒的海边钓鱼呢,从上午钓到下午,还没钓够呢,金五常像个贴身老仆人似的,鞍前马后的侍候着。
人都要是惯性动物。
当上了振华公司临时领导小组副组长的卜德月,着实兴奋了两天,热乎劲一过,卜德月又开始失落。
能体现他这个副组长称谓的时刻就是每天下午的的碰头会,实现副组长价值的地方就是最后的讨论或者举手表决。
公司内部生产都是大哥掌握着实际情况,开会的时候主要是卜德阳说,卜德月和高希利听,基本上都是言听计从。高希利偶尔提出一些建议,跳不出求稳定、讲团结的老套路。
只要涉及到大哥的业务范围,卜德月就不想掺和,这样做是不想激化和大哥的矛盾,同时也是因为自己压根儿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他在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里找不到乐趣,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老本行——销售。
隔行如隔山,卜德月在销售这一行里是山中的老虎,大海中的蛟龙。在其他行业,卜德月就轻如鸿毛,无所建树了。
他在副组长的虚名下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个星期,在百无聊赖中他也摸准了高希利和卜德阳的脉博:除了下午的例会需要卜德月亲自参加外,其余时间他完全可以自由支配,他不去找人家,人家是绝对不会找他的。
他开始重操副业——钓鱼。江春水如果有空就相约着一块钓,要是人家忙,他就独钓寒江雪。
金五常迎来了他人生的一段好日子——天天跟着卜德月吃海鱼,上顿吃了下顿吃,总也吃不够。
岳忠儒也长着猫鼻子,闻着鱼腥味也过来凑热闹,打牙祭。
但对于卜德月来说,是吃鱼不乐打鱼乐。海鱼傻,不像淡水鱼那么难钓,还要讲究各种技巧。只要是海水里有鱼,你下的钩让它看见或者闻到,保证没跑,一口进肚,绝对没有吞吞吐吐那一说。
独钓乐不如众钓乐。今天又是卜德月约上的江春水,本来江春水是要跑一趟市场的,一听说去钓鱼,心里又痒痒得没法挠了。犹豫、徘徊、纠结,最后是钓瘾胜利了。
“我放下正事不干,陪着你来钓鱼,你心里别没个数啊!没带点好酒中午喝?”江春水坐在礁石上,迎着冷飕飕的海风讨人情。
“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了乖,我让你来你就来啊?我现在让你走,你快走,挣大钱去吧!”卜德月根本不吃这一套,熟人不讲理嘛。
“你让我来我就来,你撵我走我就走啊?美得你肝疼。我是官差不由已,端人家饭碗不给人家干活能行?现在陪着你玩,要是被老板发现了,非挨上狗屁呲不可。哪像你,当上了副组长,离公司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
卜德月呵呵一笑:“我这个副组长,就是个水中的月亮墙上的饼,看着有摸着无。副官副官,没事转圈,吃饱靠边。”
江春水由衷地羡慕着:“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猴年马月能混上副组长啊,有职务无实权,有待遇无风险,神仙不换呐!”
卜德月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驴粪蛋,表面光,里面藏着一包糠。都看着人家的老婆好看,你是没和她过过日子,好不过三天也就不新鲜了。”
江春水瞥了一眼卜德月,诡谲地笑着问:“怎么了?想起外面的相好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出去,蹲在公司里当抱窝鸡,她又该跟别人好上了。你说这算不算戴绿帽子啊?”
卜德月瞪了江一眼,骂道:“滚得远远的,三句话不离本行,你的下半截守纪律也好啊!”
江春水神秘地一笑:“要不,哪天一块比试比试,谁输了谁掏腰包?”
卜德月站起来,叫板道:“今天咱俩先比一比谁尿得远吧,射程决定火力。”
江春水说:“我一大早偷跑来,到现在汤水没进一口,尿脬子没存货,挤牙膏也挤不出几滴来。”
卜德月得意洋洋地说:“你就是个啄木鸟托生的,功夫都长在嘴上了。一动真格的就尿裤子了。”
江春水狡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喊老金送过来一壶开水,嗓子真开始冒烟了。”
卜德月说:“你没长嘴啊,支使开我了,好赖我也是个副组长,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
江春水鼻子出气,以示不屑:“十个副的不顶一个正的。”
卜德月问:“这话怎么讲?”
江春水说:“我还不知道你,如果你现在说了算了,第一时间就把生产经营方向转到纺织机械上来了。可惜啊,说了不算,想是扯淡。在这儿钓鱼解闷吧。”
什么叫知己?自己不说,人家就能猜度出自己的心思。
卜德月极力掩饰着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江春水:“我是神仙下凡尘,洞察世间万物。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
卜德月说:“你也不要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毕竟高希利和我爸爸不一样,他这个人没有我爸那么顽固,再加上最近拖拉机也不好卖,继续做下去只能增加库存压力。我想找个机会探探高的口风。”
江春水也不再说笑,认真地听着,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也可以跟你大哥说说,大哥要是同意了,你们不是两票对一票,要是高希利也同意,那不就全票通过了?”
“好啊,我抽空和他们俩个都说说。”卜德月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大哥之间有过节,内外有别,家丑不能外扬,再好的朋友也要有界限。
江春水说:“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只要是干开了,见了效益,你爸回来也是就不能再说什么了。这就叫生米做成了熟饭。”
卜德月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江春水说:“受穷一块受穷,发财也不是我一个发财。等你的信儿就是了。”
秋日暖阳斜照着海边的小房,小房的小炕上,卜德月和江春水两个人仰卧着。脸上沐浴着阳光,身下是滚烫的热炕,喝得红光满面。
正在神仙不换的时候,亦梦亦醒的卜德月让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原来是高希利打开的。
“谁呀?那么着急,火烧了屁股似的。”江春水问。
“是公司找我回去开会,差一点误了正事。”卜德月说。
“开会是什么正事啊?你不就是一个摆设吗?接下纺织机械的活儿才是正事。”江春水也不睁眼,提醒着卜德月。
“你连个摆设还不是呢!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卜德月蹬上鞋,出门的时候揶揄着江春水。经销人员耍的就是嘴皮子,嘴上绝对不能吃亏,话是拦路虎,衣是瘆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