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正月初八,振华拖拉机厂隆重开业,卜计划对新的一年充满信心,大地红鞭炮放了一个多小时,红红的炮衣落在大门口,足足有两寸厚,真像是奥斯卡电影节上的红毯。
高卜家家大业大,前来庆祝开业的人络绎不绝,有镇上的领导,也有亲朋好友,忙得卜计划脚打后脑勺。
高希利三天前就接到邀请,所以早早地来捧场,实落亲戚实落来,既不需要别人招呼款待,更不用卜计划陪伴,一个人坐在卜家的客厅里喝着闲茶、吃着花生瓜子看电视。
卜容懿在厨房里掌大勺,招待最亲近的朋友和亲戚在家里吃饭,其他宾客则安排在厂部小餐厅,那有专门的厨师。
卜计划年后请客可是有讲究,能在厂部小餐厅吃饭,那是有头有脸的人,面子可大了去了。日后说起来,卜计划开业请客,在小餐厅招待的自己,能荣耀大半年。
能在他家里吃饭的,那就另当别论了,两三个发小知己,人基本固定,不会有大的变化,偶尔哪任镇主要领导投缘,也会邀请。
在家里吃饭的,没有出去显摆的,这不只是有面子,大家心里有数,这叫里子。高希利一年也没落下。
卜容懿担心冷落了高希利,就让她妈看着灶,自己跑到客厅里给高希利倒水递茶,比往年格外殷勤。
高希利问:“小卜啊,今天炒的什么拿手菜招待你高叔啊?”
卜容懿乐呵呵地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您喜欢吃的那几样,手艺不好,请您担待着点吧。”
高希利一听心里有了数,高兴地夸道:“你这就客气了,不用专挑我爱吃的做,你这手艺,炒什么都好吃。谁要是娶了你做媳妇,真是有了口福了。”
卜容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高叔叔也不替我操心找个主儿,快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高希利说道:“皇帝的女儿咱不愁嫁,但一般的家庭又配不上咱们,你跟高叔叔说,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卜容懿趁热打铁,赶紧说道:“人家穷点富点我不挑,只要小伙子有正事就成,最好是你知根知底的。”
高希利呷了一口茶,慢慢品着卜容懿话里的味道,似有所悟,试探性地问道:“小卜,咱们镇上龙海纸厂孟厂长家的三小子怎么样,听说他还没成家呢,门当户对,年龄也相仿。”
卜容懿笑着回答:“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去年就来提亲了,我爹娘嫌弃他油嘴滑舌没正形,没同意。高叔,我刚跟您说了,我不挑家庭,穷点不打紧,只要人好就行。”
高希利用手指往后捋着大背头,慢条斯理地亮出自己的底牌:“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个知根知底的人,哎,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我外甥小岳怎么样?人有正事,就是家里兄弟姊妹多,不大宽裕。”
卜容懿闻听此言,正中下怀,激动得心嘭嘭直跳,却故作镇定地说:“高叔你说的是岳树仁吧,我认识,是我弟弟的战友,人挺好的,就怕人家看不上我,我大他两三岁呢。”
高希利心中暗喜:“小家雀斗不过老家贼,姜还是老的辣。无事献殷勤,必有大图谋。这丫头今天对我这么恭敬,目的是让我牵线搭桥啊。保媒拉纤,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又没甜乎了旁人。”
想到这,他高兴地说道:“只要你乐意,你父母同意,外甥那面的事包在我身上,说成了媒不能忘了给媒人送猪头。”
卜容懿笑了,说道:“猪头一定少不了您的,我爹那边您今天问问他,我妈这边我来说。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家是娶媳妇,可得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提亲,我们家又不是倒插门招养老女婿,可没有上门求男方那本书。”
高希利一面答应着卜容懿,一面暗自佩服她,真不是个善茬,将来成了家,刚强碰上精明,针尖对麦芒,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高希利受人之托,不敢耽搁,放下卜家的碗筷,第二天上午就来到二姐家商量外甥的亲事。
高胜男没有向弟弟说起到田家提亲被拒的事情。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一女百家求,被拒绝不丢人,但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提起卜容懿,高胜男印象是比较好的,人本份,家底厚实,美中不足就是比树仁大三岁。岳忠儒怎么都行,只要孩子愿意,他就擎等着当老公公。
高胜男不知道树仁的想法,毕竟是孩子的终生大事,就没有大包大揽的应承,马上叫来在隔壁和弟弟妹妹们打扑克的树义,让他骑着车子去卜德星家找树仁,就说舅舅来家里找他商量营生。
原来,吃了早饭,岳树仁就跟母亲请假,战友们约好了在卜德星家聚会,高胜男巴不得让他出去散散心。
岳树仁前脚刚出门,高希利后脚就踏进了门槛,真是没有前后眼,要是知道高希利来,她就晚点放他走。
岳树义一找一个准,树仁正在屋里和七八个战友胡吹海聊呢。只要和战友们在一块,树仁就变成了十八岁那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
现在才上午9点来钟,战友们还没来齐,屋里已经像打山仗一样闹得人脑仁儿疼。嗑瓜子的、喝茶水的、抽烟的、抬杠的,就是没有一个人的嘴是闲着的,要是人都来齐了,房盖都能掀起来。
岳树义挤到大哥的身边,让他回家。岳树仁正在兴头上,意犹未尽,就让树义先回去陪着舅舅,等中午吃过饭后他再回家陪舅舅说话。
岳树仁觉得,初二他去舅舅家拜了年,初四舅舅也来给父亲母亲拜过年,正月礼儿,薄如纸儿。亲戚走动多为叙旧,该说的见面都说过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树义连拉带扯地劝他先回去,要不然他不好交差,但岳树仁的屁股像在沙发上生了根,就是不动弹。
正在为难之际,卜容懿拎着两暖壶开水走进屋来,一眼就看见了岳树义,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树义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岳树义礼貌地寒暄:“年前就回来了二姐,今天真热闹啊!?”
卜容懿笑道:“热闹好啊,每年都有这么一回,不喝趴下就不算过年。”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和他们不是一批兵吧,过来给他们助兴?”
岳树义仿佛求救似的说道:“我可不敢助这个兴,我在这就是个新兵,只有受欺负的份。我舅舅找我哥商量个事,我妈让我来找他,他不愿意回去,二姐你帮我说说他。”
卜容懿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还以为岳树义开她的玩笑呢,一阵娇羞喜上眉梢,故作镇定地说给岳家哥俩儿听:“你家大婶儿的话他都不听,还能听我的?要不先回去跟老人打个招呼,一会儿再回来,你不回来中午不开席,还不行?”
不听老人的话?这顶帽子可不小,岳树仁可不是让人说闲话的人,便跟战友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