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德星该回家的时候没回来，卜母心里惦记，晚饭也没胃口。
晚上和衣而卧，随时准备起来为他开门，迷迷糊糊折腾了一晚上，也没见个人影。
等到天亮了，她就把这份担心传递给卜计划。儿大不由爹，小鹰翅膀硬了就要离开巢穴，看那么紧干什么，卜计划敷衍了她几句就上班去了。
听说昨天是给战友过生日去了，卜母才放下心来，埋怨他以后不回家要提前打个招呼，省得让人在家牵肠挂肚。
卜德星把两只耳朵都给了母亲，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应承，一边大口嚼着馒头，胃口大开，比往常多吃个馒头。
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三天后孟华荣歇班，两个人相约着去琴岛游玩。
琴岛以红瓦绿树、碧海蓝天闻名。卜德星和孟华荣穿着泳装混杂在人海之间，一会儿坐在沙滩上晒太阳，一会儿又成双成对地在海水中嬉戏。
大海是他们的爱河，海水也不再苦涩。
年轻人精力充沛，兴尽方归。这一夜，卜德星又没有回家，好在提前跟母亲告了假，这次不能说是战友过生日，而是业务上的事，母亲绝对信以为真。
儿女骗父母，不管是善意的谎言还是真心欺骗，一骗一个准，天下有几个父母对儿女设防的。
当老板不见得什么事都管，但一定要什么事都知道。
卜计划发现，自从孟华荣离开财务之后，卜德星在办公室的时间明显减少，一天到晚也不知去哪里东游西逛，虽然工作没出大的差错，但也没有可圈可点的成绩。
尤其近段时间以来，跑热了蹄子，隔三差五就夜不归宿。
他能去哪呢？
也不是没问过他，指山卖磨，早有一百个理由等着呢，鬼才信他！
难道说他是进城找……
可能吗？
不可能吧？
虽然好汉不提当年勇，但自己攒足了劲还是能挤出牙膏来的，再说自己也没少去光顾啊？
难道是阴差阳错？
卜计划越想越后怕。
真是防不胜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董卓相府戏貂蝉，义儿吕布藏花园。
卜计划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断，但又忍不住要去求证，证明是自己多心。
下午又没见到卜德星的人影，卜计划不好意思问高希利，便电话给高韬光，寻问卜德星的下落。
高韬光也说不清具体去哪了，又想为上司遮掩，只好随嘴说去业务单位了。
卜计划一眼看穿了高韬光小把戏，却不点破。公司一下班，卜计划就一个人开上车出发了。
卜德星一个人躺在床上，困了就睡会儿，醒了就打开双卡录音机听邓丽君的歌，要是没有她的歌声陪伴，这个下午还真难熬。
因为孟华荣喜欢邓丽君的歌，爱屋及乌，卜德星最近成为她的铁杆粉丝，尤其喜欢《甜蜜蜜》，百听不厌。
孟华荣下班来家，听见屋里的歌声，一阵春心荡漾，反锁了大门正待进屋，卜德星早已闻声关了录音机，冲出门来。
两个人相拥相抱在院子里腻歪了一会儿，又像连体婴儿似的挪进屋里倒在床上缠绵。
不知不觉中，天就擦黑了。
孟华荣几番挣扎，终于从卜德星铜墙铁壁般的怀抱中逃离出来，正要伸手开灯，忽听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唬得大气不敢出。
卜德星压低了声音问：“这么晚了，谁能来你这儿？”
孟华荣眼珠转了转，说道：“没有外人来过呀。是不是卜总啊？他偶尔会过来询问公司以前的账目，都和公司业务有关。”
卜德星更加紧张起来，说道：“别开灯，别去开门，他没钥匙吧？”
孟华荣马上瞪了他一眼，说：“钥匙是随便给人的吗？只有你有一把！你那一把也给我吧，省得你胡说。”
卜德星自知乱了分寸，说错了话。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检讨道：“打嘴打嘴，一急了就胡说八道。千万别去开门，让我爸撞见麻烦就大了，吃不了兜着走。”
孟华荣从没见过他害怕成这样，忍不住悄声笑了，故意逗他道：“怕什么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爹又不是鬼。我现在就开门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卜德星可真急了，一把抱住她，按在了床上，身子压上去，铁桶一般箍住了她。孟华荣在下面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挣扎了一番，便不再抵抗，闭着眼尽情地享受着这种接近窒息的感觉。
天黑下来。
敲门声终于失望地停下来，轿车马达响起来，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卜计划坦然地开着车，心情说不上好坏，没见到孟华荣有些遗憾，没见到卜德星又有些欣慰，两边扯平了。
也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遇事拿不准的时候，卜计划总是往好处想。
没见到孟华荣，卜计划一直是个心事。第二天下班之前，卜计划就把车放在孟华荣住处附近，坐在车里守候。
孟华荣准时出现在家门口，热情地把卜计划让进屋来。
卜计划挤完了牙膏，孟华荣端来热水，侍候他洗漱。卜计划不显山不露水地问了一句：“西佳最近事挺多吗？”
孟华荣不假思索地说：“可忙了，老是加班，昨天晚上十多点钟才忙完，路灯都没了，吓得我要命。”
卜计划心疼地说：“要不我跟老董说一声，以后不让你加班了，也没个人陪你回家。”
孟华荣却说：“千万别，没那么娇贵，人家都加班我好搞特殊。今年纺织机械订单真多，加班都干不过来，咱们公司也可以接这些活，我看比拖拉机有前途。”
两个人一递一句地闲聊起来。
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是人性，变化最快的是人心。
女人因为头发长会挡住视线，总是在极度恐惧和极度享受的时候闭上眼睛，所以看不清男人。
男人因为世袭的狂妄傲慢，常常被柔弱的假象蒙蔽，所以搞不懂女人。
女人又搞不懂自己的灵魂主宰着身体，还是身体牵引着灵魂。
孟华荣无暇顾及灵与肉的辩证关系，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比闹钟还要准时的例假出现了例外。
凡事皆有例外，不必大惊小怪，孟华荣大大咧咧地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华荣感觉到身体困乏慵懒，喜欢酸辣，厌恶油腻，闻到就恶心得想吐。
她请了假去看医生。
孟华荣怀孕了。
孟华荣一下子懵掉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前思后想，四十多天过去了，老天爷知道谁打到靶子上了。
左思右想，说不说呢？跟谁说呢？
假如告诉老卜，肯定要做掉，那会多么疼啊！如果让小卜知道，他会怎样选择，打掉？
留下？
对于这个新生命，老卜面前是一条不归路，卜德星或许还有希望。
自己不能在二者之间摇摆不定了，这是在玩火，夜长梦多，纸里包不住火，雪地里是埋不住死孩子的。
想像总是很复杂，事实其实很简单。
幸福来得太突然，卜德星乍一听到这个“喜讯”脑袋也大了。爱情刚刚擦出火花，怎么就结果了呢？是不是有点快？击鼓传花，不在快慢，完全在运气，那可能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卜德星很爷们地站出来，信誓旦旦，一定会对孟华荣负责到底，只要孟华荣愿意。
傻瓜才不愿意！
孟华荣泪眼婆娑地说：“一个姑娘家，未婚先孕，一旦传出去，没法子做人了。”
卜德星马上拍着胸脯表态：“马上登门提亲，尽快完婚，将禁果保护在萌芽状态。”
卜母对卜德星的提亲请求没意见，有意见也不顶用，一辈子也没拿过主意。
卜计划立场鲜明，坚决反对，做员工可以，当儿媳妇坚决不行。
卜德星要理由，卜计划里外一句话，门不当户不对，宁愿断绝父子关系，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句话大多数情况有道理，但不是真理。
一个成人的胳膊肯定拧得过一个小孩的大腿，一个强壮的青年一定拧得过一个垂垂老者的大腿。
龙生龙，凤生凤，老板的儿子逞英雄。
卜德星惊天一怒为红颜，常规路线走不通，便以奇谋取胜。
他哄着母亲拿出来户口簿，孟华荣也用类似的方法骗出户口簿，到村委会开了证明，没费什么周折就领上了结婚证。
卜德星还给母亲户口簿的时候，顺便在她眼前晃了晃自己和孟华荣的结婚证：生米煮成熟饭了。
吓得卜母麻了前爪：“你这个孩子真不懂事啊，不经你爸同意，你就领回本本来，非气死你爸不可，我给你户口簿也脱不了干系。”
卜德星玩世不恭地说：“他爱咋滴咋滴，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听说两个人领了结婚证，卜计划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崩溃了。
为了阻止二人走到一起，维护圣贤的君臣父子，自己搬出了孙子讲兵法，恨不得请出伏羲摆八卦，但是老子还是斗不过儿子，人在做，天在看，人算不如天算啊。
卜计划如意算盘落空，烧鸡大窝脖——连憋气带窝火，大病了一场。
月余病愈，余怒未消，不听众人劝解，赌气不给卜德星张罗婚礼。别人不当家主事，干着急使不上劲。
卜德星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拍拍屁股离开振华公司，白天浪迹江湖，晚上钻进温柔富贵乡过自己的非常二加一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