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的季节,天气越发冷,将军府中的桃树早已枯谢,剩下的枯枝残叶最终还是抵不过萧瑟的冬风,窸窸窣窣的往下落。
院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挥舞着手中的木剑,虽看着无甚杀伤力,却也能一眼看出拿剑的人正十分认真努力地练剑。
自从妹妹出生,叶临初便更努力练武。要想保护妹妹不受欺负,就要从小练就一身好功夫。
叶云初看着院中坚持不懈每天寅时就起来练剑的哥哥,心中满满的都是温暖。
她很幸运,这个家,每个人对她都十分好,捧在手心怕化了,俨然就是传说中的掌上明珠。
尤其是叶临初这个哥哥,简直就是妹控,连带着都要把她养成兄控,她有点担忧,这么宠着,就不怕宠出来个混世女魔头?
想着想着,叶云初自己先笑了。
她拿着手中昨日叶庭之买给她的小玩意儿跑到院子中,想让叶临初陪她一起玩,毕竟也是个四岁的孩子,哪有一整天都在练剑的,这样的童年一点乐趣都没有。所以叶云初每日都掐着点过去“捣乱”,拉着叶临初四处撒野,既不耽误他练功,又能让他像寻常小孩一样玩儿的开心点。
“哥哥!哥哥!快来陪云儿玩儿!”
叶云初跑的太快,下阶梯的时候没注意,差点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吓得叶临初一把扔了手中的剑奔过去查看妹妹有否摔伤。
看着叶临初满是担忧焦急的小脸,叶云初不禁好笑。
她可是第一特种兵,这么点磕磕绊绊的,她还摔不了。
面上还是没心没肺地对着自家哥哥笑道:“哥哥我没事,我是谁,怎么可能会摔到,这么不帅气的姿势,我才不会被哥哥看到!”
看着小丫头傻乎乎的笑着,奶声奶气的,偏嘴上说的话这般让人哭笑不得,叶临初也不禁笑道:“你啊,这般不小心,摔着了怎么办,爹爹娘亲不会放过我的呀。”
叶临初人虽小,却已经十分懂事,自动揽起照顾妹妹的重任,然而妹妹虽然才一岁,却已是十分顽劣,不是爬树,便是摸鱼,叶临初已经想不起来厨房里的吃食被她偷吃了多少回,也数不清爹爹书房中名贵的狼毫被她拔秃了多少根,每每被人抓到做坏事,还常常口出惊人,小小年纪一堆歪理,让人责罚都责罚不起来,甚是无奈。
叶云初小手一挥豪气冲天,“哥哥放心好了!云儿摔不到的!”
小小的身影霸气地一挥袖,颇能唬人。
说完直接就拉着叶临初往院外跑去,身后一个绿衫的小姑娘,看着也才三四岁的模样,追着叶云初跟上去,“小姐!跑慢点!仔细摔了!”
然自家小姐早就如一阵风似的拉着哥哥跑得没影儿了。
兄妹二人偷偷出府玩儿了一溜够,赶在了叶庭之下朝之前回了府。
正偷偷摸摸往府门钻去,却见平日尚未下朝的叶庭之正在门口指挥下人装运马车,面上是他们未曾见过的沉重表情。二人对视一眼,急忙绕回后门,跑到前厅偷听。
叶云初看着爹爹脸上异常的表情,心下不安,多年对危险的敏感直觉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刚将叶临初拉到大厅外的角门处准备偷听,却被转回厅内的叶庭之发现。
“来人,将少爷小姐带回房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爹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关我们?”
叶临初担忧的看着叶庭之,很显然,他也直觉即将发生什么很重大的事。
叶云初默不作声,悄悄的打量着周围。
平日里伺候爹爹娘亲的下人正在拿着一个一个的包裹往马车上装,似乎是衣物,可是,去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衣物?
叶云初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能推理的线索。在被人拉回房间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厅,正好看见从里面出来的白清宁,两只眼睛肿肿的明显是刚哭完,叶庭之上前将人搂进怀里,面上是和白清宁一样的伤心不舍。
多年后,二人回想起这一幕,都恨不得回到这一刻,再拼命多看两眼疼他们入骨的爹爹娘亲。
叶云初回到房中,按奈不住心中的焦急,小小的身影踱来踱去,一刻钟后终是忍不住,跑到门口就开始大喊大闹。
“娘!我要娘亲!放我出去!我要找我娘亲!放我出去!”
奶声奶气的声音哽咽着要找娘,哭的凄惨,门外守着的下人都于心不忍。他们的小姐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到处闯祸,何曾哭的这般伤心过。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都不忍小姐哭的这么厉害,却也不敢忤逆将军的命令将人放出去,只让一人去前厅禀告,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沉重。
两刻钟之后,叶千山抱着叶临初踏进了叶云初的院子。
叶临初就算年纪还小,但是作为叶庭之的儿子,也极少哭鼻子,此时在叶千山怀中,却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得叶云初心内警铃大作。
“你们都出去,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院子里很快便空了,只剩祖孙三人,叶云初见此,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再次嚎啕大哭。
叶千山遣退了所有人,把两个孙子带进房中,关好门和窗,转身抱起叶云初,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叶云初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边哽咽边问:“爷爷……爹爹娘亲……还会回来吗?”
叶云初能看出,这二人今天走了,只怕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顿时心一阵揪痛。
叶庭之是魏国的镇远大将军,从小跟着叶千山出征沙场,小小年纪战功赫赫,身上是多年征战留下来的杀伐之气和威压,府中下人最为敬重和畏惧的人,却在面对至亲时温润如水,爽朗可爱。
而白清宁,乃魏国开国将军白宏的最后嫡支,作为将门独女,白清宁也曾上过沙场,也有从内而外散发的威压和巾帼英雄的气概,却大多数时候,是大家闺秀的小家碧玉和款款温柔,优雅至极。
二人同为将门之后,性情相投且一刚一柔般配至极。叶庭之一心一意全在自家娘亲身上,别说小妾,通房丫鬟都未曾有过,在这三妻四妾的时代中明明晃晃的一股清流,叶云初重生一年,却已感慨多次,她的爹娘真真是人间眷侣。
她和叶临初还小,叶庭之不会苛刻地要求他们做什么,虽然她觉得就算年纪不小叶庭之也不会严厉地对他们。可以说,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爹娘的疼爱,和血浓于水的牵绊。
可如今,人间眷侣还没能看着她长大,等着她孝顺便要离她而去了吗?
顿时,叶云初眼泪掉的更凶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悲伤。
叶千山惊讶的看了一眼叶云初,为小孙女异于常人的敏锐叹了口气,“云儿聪慧,庭之他们这一去,只怕,相逢无期……”
他不解释,却也没有隐瞒最坏的结果,叶云初知道,叶千山这是在给他们两个打预防针,不让他们陷进空等的伤痛里。
所以,这就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叶云初和叶临初相视一眼,顿时就要冲出去找人,却被叶千山一把拉进怀中,无声地掉泪。
祖孙三人哭成一片。
那一天,是叶云初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刻骨铭心的一天。
没有人知道叶庭之夫妻二人发生了何事,又去了何处,京城中只渐渐流出一个消息,镇远将军夫妻二人为到灾区赈灾,不幸身陨,镇远将军府中,从此只剩叶千山祖孙三人和一群下人,老的老幼的幼,甚是凄凉。
同时,将军府中出了个混世女魔头,不学无术,街头打架,爬树摸鱼,京城总是被这个小魔头搅得一片混乱,却没人敢管。
镇远府世代出名将,为国护几世安宁,叶庭之更是算得上为国捐躯,如此功绩,如此威望,再加上武景帝体恤忠臣,给予了镇远府许多特权和宠幸,京中几乎未曾有人不长眼胆敢冒犯镇远府,尤其是叶云初这个被叶千山和叶临初宠在手心的女魔头。
好在,再怎么女魔头,好歹也还是镇远将军的子嗣,骨子里的风骨不变,除了调皮捣蛋性子顽劣了一点,也没惹出过大祸,京中几乎都是显贵,不会真和一个奶娃子计较。
于是,叶云初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