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是什么呢?
是一棵树,一条生命;
是宇宙天地的一位见证者;
是俗世万千里的一粒尘埃;
是红花绿叶的家,小鸟的依靠……
还会是什么呢?
太古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树,思考树。
他在格树。
因为他想到了那位格竹的王姓男子,找不到入口的他,决定向他看齐。
以前他觉得这么做很蠢,现在自己不得不做着与他相同的事情时,自己蠢不蠢呢?
太古这样想着。
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易小灯不在的时候他多在院子里饮茶浇花,沐浴阳光,享受春风,这还是他第一次思考起有关修行的事情。
隔壁李叔家的饭香味渐浓,他的兴趣也见浓,于是他回到那些个最本真的问题上来。
何为树?
何为修行?
何为天地之力?
树,便是树,是万物一员,是生命!
他解答出第一个问题。
修行,修其身,行其道,身修其人,道行自然。
他想了想,对一个问题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什么是天地之力呢?
太古陷入疑惑之中。
耳旁风声骤急,天地之力随风而而来,呼啸而过,他还是看不到它们的轨迹。
他于它们,还是空气。
于是本命物三个字不得不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他刚刚一次又一次问易小灯可不可以没有本命物,一次又一次被告知不可以,最后所有一切又不得不指向这三个字,他也不得不思考起这三个字来。
他格树,自然是把树当做本命物,但很显然没有成功,所以他没有本命物,那么他还是没有踏入修行这条路。
不能修行,那他来有何用?
他有了些许急躁,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表情,换易小灯在这里绝对会惊掉下巴。
太古自从出现在易小灯面前后,一直都保持着如水般的表情,平静、淡然,唯一一次失态是看到千顷耕地后,其他时候他就像风里的迎春树,安安静静,随风而动,没有过其他表情。
太古皱了皱眉头,对于修行这条道路,他还真觉得有些麻烦。
“算了,想不通就喝酒!”
太古忽然生起些许情绪,想到以前听过的一句话,看了看屋里清冷的灶台,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反正易小灯也是这样出去的,那么他也就这样出去。
木门吱吱呀呀的响了会儿,李叔家的饭香味逐渐散去,落花落了一地,风还在吹,院落却没了人影。
……
……
孤城街道纵横,易小灯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没什么去处。
算起来最多几处地方,民生街街头街尾,再者就是何桑梓府上。
易小灯此刻正在何桑梓府上,同他说着什么。
“星落之事,就这么结束了?”
有关星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几天来,孤城一直保持着往日的喧闹,很是平静,但易小灯不相信一场星落会如此平静的结束。
何桑梓坐在他的那把太师椅里,旁边的桌子上放着青花瓷的茶壶茶杯,阳光照满他的全身,他很惬意的看在椅背上,听着易小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偶尔答上一两个,不甚关心。
“嗯。”
何桑梓摇了摇头,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若说世界上那个字最神奇,莫过于这个嗯字,随着音调的不同总能呈现出不一样的意思,可以是肯定,也可以是否定。
“那你为何如此不着急?”
易小灯追问道,孤城现在太过平静了,换在平时自然很平常,但在这个多事之……春,让他觉得太不正常,就像一方湖水,谁知道湖面之下有着什么?
“急有用?”
何桑梓睁开一个眼皮瞟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日光落在他斑驳的发丝中,其间的白发尤为显眼,似太古的白衣一般。
“隔着两个大境界打死了个入魔的落氏弃人,你确定你没内伤?”
好半晌后,见没有言语坐在一旁台阶上的易小灯,何桑梓再次挑了挑眼皮说道。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易小灯猛的转过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似是不满的发泄,撇过头傲娇的回道。
“呵呵!”
看着易小灯的背影,何桑梓起身倒了一杯茶,笑声如阳光般洒落,随后一杯茶水递到了易小灯身前。
“来了也不说给老子我捶捶背,担心这担心那,怎么不说担心担心我?”
何桑梓弓着身子慢慢蹲下,扶着青石板缓缓坐到了易小灯左侧的台阶上,看起来有了一丝老味。
“你还用我担心?”
易小灯在太古那憋了不少气,虽然不是生气的气,但也憋的难受,此刻到了何桑梓面前,自然不会像先前那般耐着性子。
“你小兔崽子一个,我怎么就不用担心呢?”
何桑梓啐了一句,伸出右手敲了易小灯脑袋一个爆栗,偏过头好笑的看着他吃疼的模样,说道:“怎么,和那小子一起生活的不如意?”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易小灯把头偏向一方,看着何桑梓府中的那口井,小孩子语气的说道。
说是将军府,其实也不过是一方大了点的院落,且空旷得很,没有任何装饰,一眼就能望穿,除了那口井也没个别的什么看。
“那小子不简单。”
何桑梓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这还用你讲?”
易小灯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说出来,就算是白痴也都知道太古不简单。
说这话的时候易小灯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背,却是抓了把空气,什么都没摸到。
他是想到了那把破剑,那把在长河畔抖落一身锈迹、卷起无数天地之力的利剑,但很不巧,今天他没有带剑。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关于神的传说?”
何桑梓沉了口气,似乎要开始讲故事了。
“你有没有听说一座建在空中的花园?”
易小灯今天没有什么听故事的兴趣,用一句才听到的话打断了何桑梓。
何桑梓自然明白易小灯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斑驳发丝在阳光下随风飞舞,不知何时就会飞舞成一头白雪。
“其实孤城也很小……”
何桑梓往易小灯身上靠了靠,嘴上准备说另外一些话,却因两人身体挨着的某处被硌了一下,再次被打断。
格桑往外让了让,看清楚是易小灯左腰上的酒葫芦,不好气的说道:“剑都不带,还非要带着个酒葫芦,你又不喝酒!”
“我喜欢,怎么滴!”
易小灯朝他仰着头道,语气里不带客气,甚是傲娇。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把酒葫芦挪了挪,方便两人靠的更近。
何桑梓笑着凑到他近前,摸了摸头说道:“我刚刚说到哪呢?”
“孤城太小!”
易小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回答道。
“是啊,孤城太小,”
何桑梓点着头重复道,目光随着语重心长的一句话飘向院落在,在空中扫过。
远方,是一片云雾,不管是左边的天山还是右边的万仞山,都隐没在云雾里,只能大致的看个轮廓。
阳光慢悠悠的洒落,照不穿云雾,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有机会回去看看吧,至少那里……不会只有两座隐没云海的大山……”
“想那么远的事情干嘛,活在当下,且在当下,老何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易小灯闻言突然释怀了些,双手撑地仰头看向太阳,任由阳光洒在他被风沙磨砺后的脸上,轻轻说道。
何桑梓没有接话,学着他的姿势,任由阳光落在他皱纹渐深的脸上,听耳旁的春风呜呜的吹着。
“正是因为太了解你,才劝你出去走走。”
好半天后,一朵云飘过来暂时遮住了太阳,院落里落下一道阴凉,风声渐停,何桑梓再次开口道。
“我出去过了!”
易小灯用力的摇了摇头,表达他不想出去的决心,随后把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来递给何桑梓道:“老何你别忘了,我还有个身份是易氏弃子。”
何桑梓看着他的双眼,伸出粗糙的手,没有接他的酒葫芦,而是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可我也记得你还有一个身份,是易氏少主。”
“我喜欢孤城!”
“我只是让你出去走走,没说让你喜欢上外面。”
“酒你喝不喝?”
易小灯拧开酒葫芦的柱子,酒香味四溢。
“你答应了我就喝!”
何桑梓的目光兀得变得凌厉起来,那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其实……我也舍不得啊!”
易小灯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低下脑袋偷偷瞅了一眼何桑梓的皱纹与白发,轻轻说道。
何桑梓的目光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接过酒葫芦猛灌了一口,溢出的酒水顺着同样斑驳的胡子留下,划过下巴,滴在台阶上。
易小灯看着他,不舍的意味还在扩大,不知还能看几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