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穿过了城区的繁荣处，在车流高峰期耽搁了一会后，颜鹤顺利地把那对母子送达了城郊的火车站。
临近傍晚，城郊火车站人变得多了起来，制高点的指示牌亮了，行色匆匆、各行各业的人在火车站的广场穿梭。
一路没有多余的交流，母子顺利到达了车站门口。
“谢谢你，辛苦了。”
后座的车门打开，女人下车前轻声道谢，怀里抱着沉睡的孩子，动作显得迟缓。
“我再送你到检票口吧，应该还有时间。”
颜鹤点点头，说完后也从驾驶座下来，顺手把对方不便拿的大件行李顺过来，想着在送这对母子一程。
“不用了，你帮我把东西放到这上面就好。”女人摇头，婉拒。
颜鹤思考了一下，再次从西装夹层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储蓄卡。这张储蓄卡是他之前准备要注销的空卡，现在他把卡交到了女人手里。
“这张卡你先拿着吧，密码在卡后面，我之后再从人事部支出你的薪水，放到这里面。”颜正说着把卡递了出去，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因为人事部的前不可能下来那么快，他自然是先用自己的钱先垫着。几千块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一周左右的伙食支出，但对于这对母子来说，可能足够让他们在新城市再撑一段时间。
毕竟，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谁会跪下祈求他人。
女人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她的神色看起来很复杂，原本一成不变的漠然，难得有了松懈的痕迹。
一片迷雾散开后，表达出的真实事物的轮廓，不明不白，但却也明明白白。
她或许知道什么，她一直保留着的那个真相。
女人没有接过卡，没有道谢，反而抬起头，注视着颜鹤的双目，很认真地询问了一个问题：“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这个问题，让颜鹤当下很诧异，他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仔细的回忆，他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工作和家庭，责任和爱，他似乎都具备了。
在愣神的时候，颜鹤低头回避了女人的眼神，视觉到地面的那段距离，让他感觉一切都不真实，正如他那时在车库静坐的时候。
女人只见颜鹤沉默地把钱包放回夹层，等待了很久，他才抬起头，迎上了女人的眼神，淡然地笑着回答：“很幸福。”
迟疑的回答、回避的眼神，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女人不再作声。
此刻的傍晚，那片易逝的红霞已经退场，迎来的黑暗，模糊了两人的神色。四周来回走动的旅客，就好像着一切的背景板，如此虚幻，却也如此真实。
“你的直觉是对的，你要相信自己。”
颜鹤不再接话。
女人纤细地手腕把五岁的孩子抱得很稳，转过身来，颜鹤顺势把行李包方到了女人的背上，庞大的行李衬托了女人单薄的身躯，还有她那张历尽沧桑的面容。
那对母子离开了，颜鹤盯着离开者的背影，静驻许久。
在昏暗之中，行李包上被孩子贴上的卡通图案散发的微光，之前的光亮之中无法察觉，而进入了黑暗之内，那个荧光的图案如此的醒目，甚至刺耳。
终于，颜鹤回到了车内。
他把车停到了一个静谧处，随后从前部的夹层内，拿出了一盒未开封的香烟，拆盒，点燃，沉思着。
渺小的红星飘出的白烟，在眼前飞舞，车内充斥香烟的味道，似乎是很久没有尝到烟草味，视觉变得晕眩而沉迷，头部的阵痛如此的清晰。
颜鹤的身体瘫靠在后座椅上，后视镜中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迷茫，变得沉重而深邃起来。
熄灭烟头，引擎声响起，车头打了个方向，往家的方向驶去。
现实之中，宽敞的大厅，怪异的动物标本摆件立于正中央的壁炉之上，天色渐黑，徐老在老旧的红木书柜旁边找到了灯源开关。
开关按下，房间顶部的昏黄灯光照亮了一切。
突然，在手边的书柜旁边的深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相框。木制相框似乎在这里放了很久，轮廓之外积满了灰尘。
徐老拿起相框，仅是瞧了一眼，心思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相框里面的那对男女，男人他自然是熟悉，青年时期的颜鹤，轮廓鲜明，即使岁月留下了痕迹，变化却也不大。相片里面的女子，笑容内的温婉，面相和善，怀中抱着的孩子，在襁褓当中沉睡着。
二十年前的记忆，就这样藏深处，积满灰层。
颜鹤的过去，徐老有所听闻。
回想十几年前的碰面，一个年仅二十多的青年，本应意气风发、神采奕奕，他却满身沉郁之气，意志消沉。
当时，他也只能感叹一句，流年不利而逢煞，命数由天不由人。
徐老轻叹，将相框再次放回了深处。
天已黑，窗外一片的夜色之下，却没有丝毫的灯光，黑暗笼罩了一切，也吞噬了真实。楼道的半明半昧之中，颜鹤神色坦然，思绪不明。
钥匙转动锁扣，光线将他的大半个身子照亮，整洁宽敞的大厅，屋内灯光柔和，饭菜的香味不知不觉的萦绕在整个屋子之内。颜鹤将外衣挂好，换鞋走进了屋内。
女人刚好从厨房走出，双手捧着一碟汤碗，瞧见了颜鹤之后，喜笑颜开，用愉悦的语气说道：“刚好最后一道菜，你回来得刚好是时候。”
颜鹤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女人。
“怎么站在那，过来坐。”
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异常，放下了汤碗后，拉开了身边的椅子，招呼着颜鹤，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留痕迹的无视。
“今天我多加了一个汤，我感觉还不错，待会你可以多喝点。”女人又拿起碗来盛汤，放在了桌子上。
站在门口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
一切都变得很寂静，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窗外的景色消失，陷入了黑暗当中，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仅剩下这一盏灯，这似乎才是真正的现实，空无一物。
“这里不好吗？”碗落下的那一瞬间，女人抬起头，开口。
颜鹤不知道如何回答，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坦然地开口：“很好，你很厉害。”
他身为使徒，从业的这二十多年来，头一次也仅有一次，见到高维的生物。这种不知不觉的思维侵入，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方法，甚至让他眷恋。
“你们人类很奇怪。”
女人笑了。
它见到了太多的低维生物，却始终无法给人类这种“生物”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他们可以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可以说话，可以思考，有着某种他们称之为“情感”的东西。
空间在被识破的那一刻便开始崩塌。
黑暗从窗口侵入，弥漫了整个空间，图画的构建逐渐地崩塌。
地板家具，桌椅碗筷，都像灰烬一样溃灭，掀开了画布，璀璨之下的是无尽的虚空，仅剩颜鹤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