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道三月扬州好,谁识入秋叶似粮。金黄满地随风起,不逊暖春柳絮扬。
船已靠岸进港,原本还算伟岸的二蓬艍仿佛换了个身份一般,如同刚刚入世的雏儿。在这楼船鳞次栉比的江都港内仿佛就像个弟弟一样,根本引不来旁人关注的目光。虽然随着海禁的生效,江都港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那远洋大船,但就凭着一艘艘如城楼般雄伟的楼船,也足以镇住和府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北方娃子了。
不需要按照原本计划那般分批混入,在扬州城这商业巨兽脚下,几十个人的商队就如同粒沙入海一般掀不起任何波浪。不过毕竟是商业城市,扬州的城墙与京师比起来就好似那柔弱女子遇到壮汉,但这城门与京城比起来也却毫不逊色,往来人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这每天的入城的人头税,和珅估计就足以养起一个一般贪婪的五品同知了。
这里说句题外话,我们的和大人将朝廷官员分为四种,按贪婪程度由轻到重排序分别为:一般贪,很贪,非常贪,和贪。什么?你问怎么没有不贪的官吗?有是有,但很少,那少有的几个也都是能叫得出名号的了,故不在此列。
有句话不知各位看官是否听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这个时代,每年只赚个几万银子的都已经能算是难得的清官了。胃口大点儿的,贪个七八万一年也就只能算一般贪罢了。至于和贪,顾名思义,那便是与我们和中堂一般,是雁过拔毛的行家。至于为什么还要特意分出这个分类,原因无他,也只是因为与我们和大人一样贪婪的满清官员,那可不在少数。
临近关口,李明拿出了早已为一行人准备好的路引,交了‘门票’入城。才刚进城没多久,我们的侍卫总管便转过头去一脸肉痛对和珅诉苦道:“老爷,这扬州的也太黑了,刚卫兵检测到了咱随行带的兵甲,我都亮出让兵部办的通行勘合了,他还是硬要了我五两银子,这钱咱买一百斤猪肉吃不香吗……”
罗颂摇了摇头并未多加言语,只是随手掏出了寻常人记账用的小本本,在上面看似随意的写画了一会儿。想必这过路的银子,伊知府应该会给咱和大人报销的。
半晌,找到了住店的地方,安顿了下来。要说这商业城市也有商业城市的好,或许是见惯了大队人马,不同于寻常地界的客栈,在扬州这地方,客栈是有独立的院子租住的。罗颂要了两座院子,住下众人是绰绰有余了。至于为什么要两座,自然是侍卫马夫住一座,和大人和侍女们住一座了。哪怕罗颂心系灵人洁身自好,但能和妹子们住同一个院子又何必去和一群几天都不洗一次澡的汉子呆呢?混合着汗香脚香的滋味,寻常人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扬州,伊府。
要说这知府是从四品的官儿,在官场上只能勉强算是入流,但要说在这扬州城内,那可是一等一的土皇帝了。伊府位于扬州中心最繁华的地界儿,五进五出的院子,光是那用金丝楠木做柱子的广梁大门上装饰用的雀替,都是镶金镀银的,好不奢华。
知府伊乘受、同知石海、知州石河在大厅内围坐在一张紫檀四方八仙桌前,虽无侍女陪伴,但就着几个小菜,觥筹交错间却也有几分热闹气象。
石海石河两兄弟一矮胖一高瘦,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外貌虽然相差甚大,但也均是一母所出。早年伊乘受尚未发迹时便多受石家长辈关照,故在面对这两个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晚辈面前,也仅是以老哥自称。
伊乘受年近五十,尚值壮年,半闭三角眼和下巴上的那缕山羊胡表明着他文官的身份。不过但凡眼光稍微老道点的江湖人士在看到那双手上陈年的老茧后都不会将他当成一般文官对待。不过只有熟识之人才会知道,伊知府并没有练武的习惯,手上的茧子并不是练武造成的,至于是何原因也不得而知。
多年后有好事之徒曾向宜春院的前头牌陈珍珍问过此事,这位年轻时常受伊大人恩惠的现任老鸨却难得的羞红了双脸,轻呔一口后柔声说道:“伊大人当年是姐妹们的大恩客,时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大人虽是文官,精力却异常的旺盛,常常要半个院子的姐妹们轮番上阵才能满意。我们也问过大人这个问题,伊大人都是避而不谈,只是将话题扯到了年轻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的苦,不仅穷还娶不到媳妇儿上去……”
镜头转回伊府,矮胖的扬州同知石海向我们伊大人敬了杯酒,开口问道:“伊兄,据说那和大人当上了钦差,提皇上巡视全国。虽说我们逢年过节都有给和大人送孝敬钱,但和大人要是巡到我们扬州,那茶水费估计是少不了的了,我们该给多少?”
伊乘受并未急着答话,轻酌了一口面前由虎骨为主料酿成的药酒,捋了捋胡子想了片刻,缓缓说道:“咱哥几个加上扬州大小官员,一起给这和珅送上个八百万两银子便好。”
高瘦知州石河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筷子,摆着双手手连忙接道:“伊大人,我们平均算下来每年给和大人的孝敬钱也有个一千万两,。这次和大人顶着皇上的名义都亲自到扬州了,我们才送八百万两恐怕是少了些罢?”
“慌啥,和珅这人胃口大得很,你要是给多了他说不定今后还会升一升咱每年的岁敬钱。这不正好临省山东闹蝗灾么,我们也借口扬州境内出现了不少蝗虫,今年粮食欠收,少给他点儿,装装穷就好。”伊乘受笑着答道。
在海河二人的马屁声中伊知府笑得更欢了,还破例的多饮了两杯,看来今晚自己那十几房侍妾是有得受了。
酒足饭饱,谈完了正事海河两兄弟也就不再多留,以免打扰到伊知府的‘雅兴’。二人告退。
出了伊府大门,两人并没有各自回府,而是一同上了大哥石海的马车,车上石河开口问道:“大哥,八百万两,会不会少了些?”
石海发出一声冷哼,沉声道:“‘一成兽’接待我们时侍女端上的黄山毛尖茶现在都是有价无市,前些日子有个盐商开到1000两银子一两都买不到,更别提他那自己私藏,每年都要买上几斤的太平猴魁了。八百万两?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一年的茶水钱。”
停顿了一会儿,石海习惯性的摸了摸右手的虎口,继续向石河说道:“你最近也多准备点银票,咱兄弟俩届时合起来私底下再给和大人送点。这和珅是常年在乾隆爷眼皮底下吞财的主儿,‘一成兽’未免也太小看了他。”
兄弟两在马车内的具体谈话内容自然不可能传到我们伊知府的耳里,但二人出府后同乘一车的情况却也有眼尖的伊府探子回告了伊乘受。
扬州是丰腴之地,曾有二品大员酒后实言,说是哪怕去扬州做个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也好过自己呆的这清水衙门。由此得知,扬州知府这么个从四品的官油水是有多么的充足。而在这世间有一个道理却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能当上领导的人,不论是多么的酒囊饭袋也好,多么的贪财好色也罢。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只要他能坐稳那个位置,那其自身必定有过人之处。伊知府或许是深陷肉欲没错,但为了继续在这肉林里呆着,继续当着这扬州知府的肥缺,那他一定是要有几分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