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谷缄默半刻，又声调轻柔的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难过吗？”
南宫雅为嘴抿得紧紧的，无论如何都觉得说不出口，羞耻感自卑感如蝗虫压境，遮天蔽日，她怕，方谷会瞧不起她，虽然方谷不像这样的人，她更怕自己的难堪被方谷见着。
方谷双手十指摩挲，眉眼俊朗，温和如波，“你当我是一只树洞，现在的我就是一只树洞，不会说话不会泄密，把心里不快的东西扔出来，方谷牌树洞帮你消化。”
他的幽默，会让人如沐春风。
南宫雅为噗嗤笑出来，嘴角扬起，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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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音室里，徐初和黄兰陵都先回去了，只留下魏本卿和韦爵大眼瞪小眼。
本着敬业负责任的态度，魏本卿提议，“我们要不要先排一遍稿子，可以减少出错率。”
韦爵根本不屑一顾，“切，要排你自己排，我又不是新人，信手拈来的事情，不想浪费时间。”
现在还在播放着校园广播音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到他们播故事。
韦爵不肯配合，魏本卿当然也不会强求，自己拿了稿子，走到外面自己琢磨自己练习。
韦爵看她出去了，本就不宽敞的播音室好像都宽敞明亮了两分，嘴里冷哼，“大胖子！”随即摸出手机来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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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谷坐在石椅上，手肘顶在大腿两侧，眼睛闭了起来。
“树洞准备就绪，来者不拒，想丢什么就丢什么。”
南宫雅为悄悄抬头，眼角余光看到他闭上了双眼，才敢放开自己，直直注视他的面容。
方谷是真的帅气，以前的温明是精致的俊美，那么方谷就是另一方面，属于英朗的俊美。
而现在，这样天之骄子的人物，竟然说愿意当她的树洞。
何德何能，又是何其幸运。
只是……有的事情万万不能说，有的路只能自己通过。
她不能倾诉自己的无能，不能展现自己的怯懦，她不能把方谷当成真正的树洞，丢一堆负面垃圾进去，污染他的身心。
该自己一个人去承担的，便不要把痛苦转移到别人的身上，不公平，不应该。
方谷闭着眼睛，看不见，听觉反倒变得灵敏起来，风划过树的声音，鸟掠过湖的声音，落叶掉落的声音，还有南宫雅为轻轻的声音。
“树洞啊，我只是担心自己进不了画画决赛，所以才会难过，没有其他什么了，谢谢你，树洞。”
方谷睁开了眼，睫翼扇动，眼睛深邃，南宫雅为只消看了一眼，就不敢和他对视。
没说真话，欺骗了他，让她的心虚得慌。
“只是这样吗？”方谷问。
南宫雅为僵着脖子，艰难点点头。
方谷掩下睫毛，“这样啊。”语气，有淡淡的失落。
南宫雅为心中的愧疚感与心虚感更甚，可若是再让她选择，还是会选择隐瞒真相。
事已经年，后来的她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觉得不光是自尊心在作祟，还有便是不想给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过于狼狈的样子……
方谷知道事情没有南宫雅为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只是她既然不想说，也不能勉强人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揭开伤疤会不喊疼的。
他抬头，笑容温和，“我只是树洞，丢进了什么便只看到什么，那么画画小妹妹，不要难过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了一定会有回报。”
南宫雅为坚定点头，握拳，扬唇，“嗯！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比赛！”
她脸上恢复了神采，方谷知道，至少她现在走出了难过的抑郁，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愉悦。
“省级大赛，级别确实高。”
级别越高的赛事，含金量越重，平台越广，所以确实很重要。
只是南宫雅为摇了摇头，似乎方谷没有说对些什么。
“它很重要，不是因为它的级别高。”南宫雅为微微低头，音量更小了一格，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它有一万块钱的奖金。”
风轻云淡水蓝，更加安静。
方谷一时怔住。
南宫雅为继续说，“第一名有一万奖金，如果我得了，就能给外婆二千，给奶奶……两千，留五千做生活费，还剩一千，捐给社会。”
她不认为这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所以她坦诚相见。
真正吸引她的，就是为了奖金。
方谷也没有觉得不可理解或是很物质，只是出乎意料，一时感到惊讶罢了。
听到南宫雅为最后一句，方谷有些纳闷不解，“给社会？你不是缺钱才想得第一名的吗？”
她的服装款式都很老旧，家庭应该不会富裕，既然缺钱，又为什么要拿出一千给社会呢？
南宫雅为把黑框眼镜扶正，弯了眉眼，露出雪白的贝齿，认真回答。
“我家是贫困户，国家没少给补助，我得回馈些。”
困难的时候，她得到了帮助，无异是雪中送炭，她想回报这一份雪碳温暖。
方谷微微一愣，他看这个小姑娘纤弱无比，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总是处于一种弱势，却没有想到她的心比天地还要清明。
眼中流露赞赏，方谷随即逗她说，“可是帮助有困难的人民，不就是国家的责任吗？”
很多人觉得，国家免费给的，不用偿还，所以连一颗感恩的心都不能抱有，更有甚者，埋怨给的不够多。
其实，国家的助，父母的爱，没有一样是理所应当的。
南宫雅为眉眼弯弯，轻声道。
“我不觉得国家给的就是理所当然的，当初之所以心安理得接受，就是因为日后一定会回馈，能得到帮助，是件幸福的事情，不能给辜负了。”
……
处于弱势的人，不一定就会阴郁惶恐失了爱的能力，相反他们更能懂得爱，懂得珍惜每一分温情，铭记于心，他日相报。
片刻无言，方谷也弯了眉眼。
“是好姑娘。”
*
秋眸在图书馆找书看，在书柜前穿梭。
她踮着脚尖，从上层书架拿下一本《词话赏析》。
侧边书架转过来两个女生，原本也在找书看，可一见到她，立马转身离开，小声嘟囔。
“快走，快走，霉神在这里。”
“太可怕了。”
她们或许就是和秋眸一个班的，又或者只是一个专业听过她大名的，这样的情况，秋眸总是经常遇到。
她被当成了会带来厄运的瘟神，大家避之若浼。
总是被躲避，被隔离，秋眸很想说，我不是瘟神，我不会传染。
可最终只是眼神复杂看了她们的背影一眼，然后拿上自己找到的书，回到窗边的位置上。
敞开着的窗户，飘进广播中讲故事的声音，很正常，每周都会有这么一段安排，但真正会用心去倾听的人，寥寥无几。
可秋眸忽然站了起来，靠近窗边，耳朵眼睛心灵都探出窗外。
春风里，涤荡干净空灵的女声，富有感情富有力量。
“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了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一样！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美丽和一点财富，我就要让你感到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可上帝没有这样安排。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你我走过坟墓，一样会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
这样的声音，同样击进了坐在路边长椅上，温明的心里，旁边放着希希寄回来的快递。
她微微仰头，面容虔诚，闭着眼睛静静聆听这一个故事。
即使中英版本都读过，耳熟能详，可依然如花香流水，流入心田。
是故事的力量，还是魏本卿的力量，她都分不清。
在她的不远处，封凌蹒静静看着她守着她，温柔缱绻，不动声色。
*
方谷看见，南宫雅为忽然站了起来，举目四顾，然后站定不动，安静专注，原来她在听故事广播。
是《简爱》的片段，没听出什么特别，顶多是念得很有感情，吐字清晰，简简单单就能听进耳里。
但是南宫雅为好像完全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嘴角含笑。
——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一样……
本卿，你真的是我的天使，总是在我最纠结无助的时候，忽然给我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