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装和楚婕都是僵住了，楚婕慢慢停了脚步，扭头看去，病房里头，灰白头发的老人冷肃着脸，滚着轮椅来到门口。
他的脸不年轻了，可因着眼神坚毅冷硬，把皱纹丛生的脸刻画出令人胆寒的威严感。
他皱着眉头，意味不明看着楚婕。饶是楚婕这样没心没肺的现代灵魂，都生了深深的战栗，好似自个儿所有的秘密都能被这一眼看穿了。
她是用了攀岩时的极度自制，才忍住了没有心虚地退后几步。可为什么呢？好像要维持农村妇女的人设，她此刻疑惑惶恐才是正确的反应。
她还没想明白过来到底要如何应对才好，老人抬抬手，沉声道：“拿去！”
咦？楚婕不解地看向老人的手，青筋虬结的手上，提着的……是个尼龙网兜，透过网兜的缝隙，可以看到，里头有水果罐头、麦乳精、午餐肉罐头甚至是奶粉！
楚婕彻底懵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更不可能去接了。
老人皱皱眉，很不耐烦地晃晃手里的网兜：“你要不要！”
楚婕下意识看眼干部装，他也满头雾水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过他也是小喽啰，没处认识这老人去，更不可能在老人面前说上话，因此连上前打听都是不能。
楚婕挤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摆摆手：“老人家，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凭空拿您的东西。”
老人更不耐烦了，脸板起脸，声音带了呵斥。这哪里是要把珍贵的吃食给人，逼着人挖个土坑自己跳进去活埋估摸着也就这语气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扭扭捏捏这么多话！”
这真是楚婕生平遇到的，最恶声恶气的好意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再“扭扭捏捏”，老人说不定能把网兜掼起来砸她身上！识时务的本能叫她赶紧上前，双手接过来了。
“老人家，多谢您。只是，我虽然是农村来的，没怎么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但我是个母亲，我提下去，我的小崽子们要是问我这东西怎么来的，我怎么回答他们呢？”
她偷眼看看老人，见自从她接了东西，老人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对她絮叨的废话也没有太不耐烦。
她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自然要告诉他们，是楼上的爷爷给我的。要是再问我为什么无亲无故的要给这么好的东西，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答。总不会是……总不会是看我们穷？”
她把个“穷”字拉长了声调，小心地看着老人的脸色：她是在试探，或许对方认识纪东方？好像只有这个解释，不然为什么？手里的东西都是凭票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哪怕对方是干部，这物资紧缺的年代，谁这么大手笔去施舍穷人？要施舍，给几个窝窝头不好吗？
她想的挺多，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那老人摸摸鼻子，没好气道：“你们穷不穷，关我什么事！你给孩子说，就说……”
他脸上竟飞速闪过一丝……赧然？这表情，与他方才树立起来的人设，可真是……真是违和呐！
“上午进我病房里来，我砸了杯子叫他滚，我……我可不是冲他！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吃点好的，就……忘了吧！”
说完了，老人浑身的不自在，不由狠狠又瞪了楚婕一眼：给你好东西收着就行了，刨根问底的干什么呢！烦人！
楚婕拎着满满的网兜，石化了半天，转头对上了干部装对这走向“万万没想到”的表情，拼命咬着嘴唇才没有笑出声来。
所以，这钢筋铁骨的老人，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傲娇么？
她下去了把东西给小崽子们看，小崽子们纷纷表示，爷马上要做手术了，要留着给爷补身体。
“爹，这是想好了？”
安大有抱着安生在怀里，点点头，又叹气：“来都来了，要是不做，不是……太亏了吗？”
楚婕顿时黑线，原来做手术都适用“来都来了”定律！不过她转念想了想，甭管为了什么，安大有做好了决定，这就够了。哪怕割阑尾都有风险呢，可真要术后能有所改善，安大有下半生的生活质量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就没再说什么，和安建国道：“那行，一会儿我再去和云医生说说，请他帮着安排一下手术，要是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咱们也都准备着。”
她来前带了不少的糕点，都是作坊里和食堂出的，都放在病房给安大有父子当加餐了。父子两个也不小气，拿出来请一号床和三号床的病友都尝过了，这会儿剩的不多。
楚婕整理出来，看起来倒也不寒掺，她和安大有父子商量道：“三楼那个老人家实在太客气了，平狗也没怎么被吓到，他硬是拿这么多好东西来。要不，叫平狗他们也把这些糕点提过去，请老人家尝尝？”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网兜里的东西，当真是难得的上等品，等闲人怕是都没怎么见过呢！老安家虽然不富裕，可真和安三富那房人不一样，这占人便宜的事情，心里不踏实啊！
楚婕就拉着小崽子又往上走，小崽子们蹦蹦跳跳的，尤其是安生，得意得肚子都要挺起来啦：哼，那个干部装坏人不许我们再上三楼去，我们不是上来了吗？
云医生眼看着要下班了，楚婕得先去和他打声招呼。小崽子们从前混迹秀峰山考古队，无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人际交往已经积攒了一大堆的经验，这会儿楚婕放心得很，把糕点交给了安平拎着，捏捏安宁宁的肩膀。
“带着弟弟们去跟爷爷道谢吧！”
安宁宁就左手一只安平，右手一只安生，乖乖巧巧站在老人的病房门口，脆生生问：“爷爷，您好。我们可以进来吗？”
楚婕走过了，脑子里还是安宁宁的这句话：我大闺女真是棒棒哒！老母亲再也不用担心小崽子们的为人处事啦（？）！
结果，和云医生沟通好了手术的安排，再走回到老人的病房门口，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老人拍着轮椅扶手，疾声厉色地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而小崽子们，紧紧依靠在一起，缩在老人对面动弹不得，只满脸的惧色，瑟瑟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