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云做惯了黑市，甭管哪地儿的黑市，他都跟自己家似的，瞄个两眼，基本上就能称度出对方的成色。
医院边的这个黑市也是一样，他买了一堆水果奶粉，也把人家的话套出来不少。
安宁宁好奇得很，她在旁边认真听着，就是不明白展伯伯问来是要做什么的。
“伯伯，您也要在医院附近发展市场吗？”
小姑娘的小脑袋里，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展凌云失笑：“伯伯胃口可比这大，”想想觉得自己说得不对，道，“应该说，你娘的胃口和格局比这大，伯伯呢，觉得你娘想得太对了。我脑子没她好使，想得没她长远，定位没她准，好在，你们伯伯我有自知之明啊，还愿意慧眼识英雄。帮着英雄打天下，一起吃肉喝汤，多好！”
小家伙们都咧着嘴笑，安生更是与有荣焉地竖起大拇指：信我娘，没错的！
展凌云晃晃脑袋，被小崽子夸了怎么就这么高兴呢？也真不怪纪东方从前多么桀骜不驯，不知不觉成了孩子奴，不光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明明就是这几个娃子太招人疼吧？
展凌云也是个骨子里爱孩子的，可能是这些年过得太苦，颠沛流离，先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能有几个干净的灵魂在他旁边笑着闹着，心里的荒漠就浸润了几分，似乎也有开出花来的希望。
提着几个提兜再去医院时，病房里又多了三个人——是团团小姑娘的家里人。
他进去了一看，嘿，这不都是熟人吗？当中站的那个年轻人，这不是董老三吗？
咳咳，董老三见了他，也笑了：“展凌云！你小子，原来一直搁纪家住着呢。怎么不上我家里来？只把东方当你兄弟是不是？”
展凌云嘿嘿笑，没接这话，把话题转了：“那小姑娘是你女儿？”
那倒不是：“我外甥女，万星的女儿。万星你总没忘了吧？”
啊，董家的掌上明珠，最娇气蛮横的董万星？他怎么会不记得？
小时候一群混小子满世界乱跑，董家的万星就就缠着她家里的三个哥哥，哭着闹着非要跟着去，那时候他们别提有多烦这个小妹妹了。
“哟，万星都长大啦？都结婚生子了？”
董老三淡淡笑笑，也没接这话。
展凌云就看出来这里头只怕有什么故事，当下也不再问，同董老夫人打了招呼，又认识了董老三的妻子钟楚楚。
“团团是我妈的心尖子，一听说出了这事，我妈在家里都快昏过去了，赶紧着打电话把我们叫过来。也是才听说救了团团的小哥哥也住院了，这不，万星在那边守着团团不敢离身，我们就先来看看。真的，要不是你家这几个孩子，我们团团……哥哥姐姐们是我们团团的救命恩人呢。”
董家的意思，这一趟不算正经的致谢，他们也是才兵荒马乱地把团团安置了，这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回家去预备吗？急着过来，实在也是听说了救人的是纪家的孩子，这也是不能怠慢的。
楚婕也不在意这个，她在家里教训孩子不假，倒不至于给小姑娘和她家里人脸色——没得小崽子们乐于助人结了善缘，她一句“一不小心我蛾子也跟着没了”，愣是把关系整得难堪吧？
所以她是很善解人意的：“劳你们记挂着，要说，咱们两家都要好生谢谢今儿执勤的同志们，他们反应得及时，最短的时间里把孩子们捞出来不说，还做了急救措施，又给送到医院。我家这个住院都是汽车班的同志帮着办的手续。”
这是正经，董老太太很知道好歹，一时又喜欢楚婕不居功不挟恩图报，看她就多了几分喜欢，拉着她的手，小声商量起两家联合给同志们送锦旗的事。
董老三和钟楚楚都在部队工作，说着就很替展凌云和纪东方惋惜。
“还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一狼一狈，做得将军当得军师，那时谁不说你们是入伍的好苗子？我爸在家里还指着我说呢，说要有你们俩的一半，他以后闭眼也放得下心呢。”
岂不是唏嘘呢？从前我们都以为有光明的明天，有宽阔的道路和正义的理想，谁知道后来黑云压城，后来铁马冰河，我们都身不由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纪东方和展凌云却没有这许多的怅惘了。感叹人生无常，更多的时候是旁观者干的事。像他们这样在泥淖里挣扎已久的人，已经接受人生本就残酷难堪的现实。
回忆过去是没有用，黄金时代，是我们即将开创的未来。
纪老得了消息，和秦老一块儿，下了班径直就来了医院。
秦老许久不见这几个宝贝蛋儿，抱着爱个没住，又糗安平：“爷爷还盼着你们今晚上我家里玩呢，你妮子姐姐可想你们了。哪里知道我们平狗竟是个小英雄呢？”
这回楚婕和纪东方还没有所动作呢，安宁宁和安生就焦急地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提醒着秦爷爷：您可快别说啦！我娘生气着呢！这会儿就听不得“英雄”这词好么？她多害怕啊，就怕我们家平狗逞英雄，一不小心就“壮烈”啦！
纪老和秦老同时一愣，对着几个孩子丰富的暗示，悟了。
纪老微微一笑，摸摸安平的小手背——正挂水呢，如今天凉了，水滴进血管里，该多凉呀？真是苦了我的大孙子。
“平狗心里委屈不？”
安平偷眼看楚婕，摇摇头：“我娘太爱我啦！”
娘爱孩子，有时候只怕恨不得他是个胆小鬼自私鬼呢，远离一切危险，避免所有的意外。英雄的母亲名声好不好听呢？可当娘的谁情愿要这个光荣？好好的活着才好呀。
纪京生笑意更深，可不是个好孩子呢？寻常孩子做了这么件大好事，心里该多少的自豪骄傲？这时候要有人来泼冷水，反而说你做的不算对，孩子怕是先要气疯了，委屈得怀疑人生了。
可我的安平，他却能放下骄傲，理解娘生气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