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那歌姬的话不足为信。”古朗说道。“市坊流言,怎么能作数呢?”
“那去问问胡三通便知道了。”姜涣脚步一顿,回头看去,街上人来人往,灯火晃眼。
“怎么了?”古朗问道。
姜涣:“没事。走吧。”
六巷子距离他们有些距离,姜涣没耐心和古朗闲庭散步,揪起古朗的衣领,跃上了屋脊,几个飞纵之后落在一处小院子的屋檐上。
姜涣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板车上,“应该就是这里。”
古朗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姜涣指了指一旁板车,“他送菜一定会用板车,我方才过来时看了几眼,这附近好像就只有他家有板车,而且上头还有菜叶。至于对不对,敲门问一问就知道了。”
古朗对姜涣这等胡来方式不敢苟同,这分明便是赌运气。
姜涣上前轻敲门扉,“胡三通,有生意做了。”
里头传来了木屐声,没一会,一个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一脸酒气,通红的酒糟鼻,无精打采地搭拢着眼皮,借着屋里头的灯光上下打量几眼面前的二人,“你们哪家的?有什么事吗?”
姜涣眼睛一转,“三水巷古府的。”
胡三通那颓靡的神情立即焕发精神,眉开眼笑,仿佛看见了财神爷莅临。手脚勤快地将人请进了屋里,“快请进快请进,我给二位倒茶。”
姜涣直接说明来意。“深夜前来叨扰也没什么事,听说你与齐府的一名小厮交好。”
“孙二吗?”
姜涣不曾向歌姬打听那小厮的名字,只能点头,胡三通继续道:“齐府出事后,就被卖到了东巷口的李家,年前便失足掉进冰咕隆里淹死了。”
姜涣继续问道:“听说他在齐府发了一笔横财。”
胡三通:“什么横财,那是催命钱。我就说这世上会有这等好事。那是别人嫁祸在他们头上的。”
姜涣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胡三通:“齐府是书香世家,家里用度一贯清简,每日的蔬菜都是按人口算的,既不会浪费,也不会短缺。齐大人也不像一身铜钱气的人。”
姜涣:“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吧。胡三通说道。“孙二本以为是那个小厮偷盗主人的家财,可是细想又不对劲。丢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会无人询问呢?就在齐府出事的前几晚,我酒肆里喝了几杯,回家路上经过了齐府的后门的时候,瞧见几十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了齐府,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我害怕,就绕道走了,不料走到了何府的后门又碰见了他们。”
姜涣眉头一皱,“又是何府?”
“齐府和何府面和心不和,大伙都明白。”胡三通继续说道。“后来齐府就被抄家了,我后知后觉才知道那些东西就是黑衣人带进去,嫁祸给齐府的。有一天去何府送菜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里头的一个管事就是当初黑衣人之一。”
姜涣眼睛微眯,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黑衣人。”
胡三通指了指右手,“我偶然间看到其中的一个黑衣人右手断了一指。”
天底下断指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单单两个断指的人会出现在一起?这太偶然了。“你敢和我们去认人吗?”
“认人?指证吗?”胡三通缩着脖子摇了摇头,“他们会杀人。我可,我可不敢。”
“不会让你直接露面,在屏风后认人也是一样的。”姜涣瞧胡三通面带犹豫,转而威胁道:“不然古府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古府是大主顾之一,胡三通在白花花的银子和活生生的人命之间来回地徘徊犹豫。姜涣再近一步道,“我就和人说六巷口的胡三通瞧见了那晚的事情,你说何府的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别别别。”胡三通还从未见过这等威逼利诱的。“有话好好说,我去我去。但是你得保住我的小命。”
“这是自然。”姜涣瞧着夜色已深,今夜收获不少,随即不再打扰。和古朗慢悠悠走回古府。
“竟然没有想到会是何府?”古朗有些难以置信,“何大人德才兼备,恃才傲物......也在所难免。只不过,我竟然没有想到他会……当真是人心难测。”
“八字还没有一撇,别这么早下结论。”姜涣说道。“除非抓到黑衣人,让他们当场认罪指认,不然照样无法替齐大人翻案。而且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齐煊赫为何不喊冤呢?你们曾说过,于思堂曾去大牢里见过齐煊赫,若那时齐煊赫喊冤于思堂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会为他查清真相。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
古朗猜测,“会不会被人抓住了把柄。”
“能有什么把柄?一家老小的性命全部握在了赵誉手里。他认罪了他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他不认罪,事情又会怎么样呢?”姜涣忽然灵光一闪,人是趋利避害的,他认罪,是否是对于当下的情况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齐煊赫认罪是对当时的情况而言最好的选择?
“姜兄可是想到什么了?”
姜涣摇了摇头,“没有,先找到这个黑衣人,很多事情还不清楚,答案或许就在他的身上。”
古朗:“明日我便奏请皇上,”
“找赵誉那蠢货做什么,打草惊蛇,万一引得他们注意销毁证据这么办。”姜涣口无遮拦,直呼皇上名讳不算,还出口诽谤,听得古朗心里一惊一颤。
“明日我去会会他。”古朗,何府和齐府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将孟远生逼至乾元县在杀人呢?还有那份至关重要的名册,到现在了还没有任何人提及这个东西。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孟张氏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暗云遮蔽皓月,风过林间莎莎作响。姜涣抬头望向夜空,静心聆听风中的声音。
“又怎么了?”这个姜涣三番两次莫名其妙地停下来。
姜涣转头朝后看去,黑黝黝的巷口如同一张讳莫如深的嘴,“我们被人盯上了。”
“人?”古朗不明所以地望向四周,“没有人!”
“走!”姜涣捎上古朗,跳上了屋檐,顺着屋脊又回到了胡三通的门外。窗棂上投影着胡三通的影子,还传来了他赶老鼠的呵斥声。
“对方还没动手。”
“什么没动手,难道我们被人发现了。”古朗总算是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你说他们会豢养杀手替他们杀人灭口,我们触及了真相要被灭口了吗?”
“没准了,或许明日我们就要横尸街头了。”
古朗:“去报官!”
“远水救不了近火。”
古朗又道:“巡城卫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来巡城,他们不敢在京城内动手的。我们只要挨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只怕对方不会让我们留命到那个时候。”
“那,那怎么办?”古朗头一回遇上这等棘手的麻烦,有点不知所措。“总不能坐以待毙。”
姜涣转身一脚踹开了胡三通的房门,胡三通以为是要债的人来了,吓得一头钻进了桌子底下,着眼一瞧,这不是那个杀千刀的家伙吗?“又怎么了?”
“进去躲好了。”姜涣说道。“一会要见血了。”
姜涣的手指扣在剑鞘上,有规律敲了敲,古朗果断地回屋关门。
“把门关好了。”姜涣缓缓地抽出了长剑,剑刃摩着剑鞘发出了冷冽又刺耳的金石声。“哪一个先来。还是一起上了吧!”
潜伏在屋檐上的黑衣人率先站起来,脚下借力一蹬,朝姜涣杀去。
屋内的古朗看不清外头的情况,只听见金石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却称不上悦耳,其中时不时冒出几声闷响和惨叫,声音一会在左一会在右,一会又跑到了屋顶上,一会又飞了下来。屋顶上如同千军万马踏过,瓦砾刷刷地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声音渐消,远处传来了一串脚步声,一个粗壮沙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谁在闹事?你是谁,为何杀人?”
“是巡城卫!”古朗如同饿了几天几夜的灾民见到了派粥的好心人,迫不及待地开门迎接。
外头的尸体七横八竖地躺满了院子,大门已经被砸烂了,两个巡城卫惊恐地看着院中一身是血的姜涣。姜涣冷漠的目光一扫外头的巡城卫,门口那二人不自居地后退了几步。
“还有同党!”为首的参将说道。“都带回去!”
古朗一怔,“什么!”
管他什么事呀。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姜涣和古朗就一同被押往了京兆府。京兆府府尹半醒未醒,脾气十分不好,一瞧是这歹人居然是皇上面前红得发紫的古朗立即清醒过来了,和颜悦色地将他放了,独留姜涣一个人面对着黑黝黝的大牢。
古朗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事告知了府尹,府尹疑信参半,最终还是将姜涣放了。
天蒙蒙亮,折腾了大半宿的二人回到了古府门前,古朗身心疲惫,惊魂未定,“此事我定会上报皇上。”
“这事你别管,赵誉也管不到。”姜涣说道。“交给我吧,这几日你自己小心,饮食出行多留个心眼。”
他们是无名无姓,无牵无挂的江湖杀手,就算派下了海捕文书,也无济于事,换一个名字照样出来威风。
古朗一看姜涣深知江湖的事,定知道怎么找到他们了。“在下谨记在心。有劳阁下了。”
二人在古府前分手。
日出东方,漫天粉霞,姜涣换下血衣,来到西大街的一家面摊里,小二手脚麻利地过来擦桌子,“几位。”
姜涣低声说了一句暗语,小二愣了愣,“你稍等。”
小二回到了柜台,将姜涣的那句话转告了摊主。摊主将手里的活儿交给别人,顺着小二的指示来到了姜涣桌子前,正要出声姜涣打断道:“不要出声,听我说。这几日有批杀手入京,我要知道他们的东家是谁?还有多少人?”
摊主点头,跟着转身道:“上一碗烧肉面。”
姜涣吃了碗面,又起身前往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