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宽阔，水烟环绕京城上空，延绵的细雨从昨夜持续清晨，湿冷的寒风打湿了枝头新抽的嫩芽。
食铺的香气夹杂着水雾弥漫的大街上，满街皆是晨起吃朝食的闲人。姜涣坐在面摊里，一边吃着面食，一边听着身旁人热火朝天畅聊那位梅月奇盗，几乎是将他吹捧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姜涣安心吃面，旁座的几人时不时打量姜涣，直到姜涣付钱走人，几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莫玟一早便拿着证据赶到了驿馆，却和姜涣失之交臂。“姜大人呢？”
“一早就出去了。”馆丞回答道。
“没说去何处？”
馆丞摇了摇头。
“若他回来让他去大理寺找我！”莫玟说罢，转身赶往了东城门口。
一路火急火燎，在湿冷的天气里，莫玟愣是走出了一身大汗。饶是这样还是和冷骁失之交臂了，冷骁处理完日常的事物，启程前往首山了。
莫玟懊恼地叹了口气，他应该先来找冷骁的。之所以去找姜涣，是想姜涣和他一起去寻找这个人，若是可以顺利缉拿，扭转皇上对姜涣的印象，不料，两头都失之交臂了。
大理寺人手被郑肃带出去了，剩下的皆是老弱之臣，莫玟唯有去刑部请人出手帮忙，不料刑部之人也被王恺带走了，无可奈何之下向上提交抓捕的申请，可是不知何时才能下来。莫玟实在等不及，带了两个府上最壮硕的家丁便寻着那人的地址去了。
左右打听，莫玟来到一处小巷内，这里人迹罕至，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阴森荒凉的味道。
“就是这里了。”莫玟左右打量四周，“你们四周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家丁领命前去寻找，莫玟一个人在附近梭巡。这时，耳后传来了脚步声。
莫玟心说我刚遣散家丁就找上我，运气没这么差吧。他壮着胆子回头一看。“王侍郎？怎么是你？”
“莫少卿！”王恺叫道。“我是出来盯梢的，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日，冷骁以为对方一定会出现，于是在首山布下天罗地网，而刑部的王恺另辟蹊径，从嫌疑对象入手，锁定了几个可疑的重臣，施行盯梢的办法，等了半日，没有等到什么可疑之人，却等到了鬼鬼祟祟的莫玟。
莫玟：“我查到了一个人，他名唤王二，极有可能便是送信给我们的人。可是大理寺司和刑部的人手皆被调走了，我只能带着两个家丁来了。”
王恺眼睛一亮，“你怎么找到的？”
莫玟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嘘。莫要高声，引得他们戒备不好了。”
二人边走边说，王恺听了莫玟的推断，钦佩道：“都说莫大人断案如神，在下钦佩。”
莫玟谦然：“还未抓……”
一句话还未说完，莫玟被身后人一切后颈，到了下去。王恺眼前一黑，也跟着到在地上。
“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刑部的侍郎。”说话乃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壮硕男人，他看向身旁矮痩的同伴，“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矮痩的同伴狐疑地打量着地上的二人，“只怕是知道我们的下落了，回去告知主公。”
初更，酒楼内人满为患，水桥边寒风吹动酒肆内风铃。姜涣临窗而坐，喝着一口热酒去去身上的寒气，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望向外头的喜鹊桥。
喜鹊桥上聚集不少人，有的倚桥边，和身旁的同伴说说笑笑，有的目光涣散，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副得过且过的散漫样，有的眼睛犀利，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初更已过，姜涣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银钱，一撑栏杆，跃下了酒楼。
闲汉察觉到有人走来，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人都到齐了！”姜涣环视一圈，“那就和我走吧！”
关于姜涣的身份这些地痞流氓早就向老黑打听过，烆州的知府姜涣，只不过不明白这位姜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姜涣究竟怎么想的也与他们无关，钱力交易而已，纵使心里疑窦重生也会识相的闭嘴，乖乖地跟在了姜涣的身后。
众人随着姜涣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前头大街，后头便是泰和渠。“你们都深识水性，去把泰和渠出水口的水门给我拆了。”
有人担忧问道：“不会被人发现吧，这可是大罪。你一个大官，前途还要不要了”
姜涣扶胸叹息，“小官而已，再说了办不成皇帝交待的事情，明日就要别砍头了。赶紧趁着今日卷铺盖走人，还可以留下一命。”
众人面面相看，心里在犹豫。私拆官家的水门，那可不是小罪。来之前也不曾听说会是这等要命的大事。
“在下也强人所难，毕竟命只有一条。”姜涣摸出了一袋银子，“不怕死来我这里领一两银子，剩下的钱，出城付清。”
众人仍是犹豫不定。
姜涣也不催，少顷，有人率先做出了决定，朝姜涣伸出一手。姜涣痛快地给钱，那人将钱收入了怀里，朝后头的水渠走去。
有人紧跟其后，有人继续观望，有人就此放弃。 姜涣不强求，蹲在了墙根下数着地上的蚂蚁。
水手们顺着河流而下，河中冰凉刺骨，没一会就浑身冻得麻木了。两岸人来人往，有人眺望水面，却没有注意到河水里的动静。
很快，几个水手潜到了水门处，水门乃是木制镂空状的，上头的漆还是新的，想来是刚换的。水手掏出备好的斧头和铁刺，插入水门与连接处，几人用力撬起，连接处松动，水手用力一掰，将整个水门拆下来。
几个人鱼贯而出，几人回头禀报。夜晚光线昏暗，城门风大，吹得守门侍卫眼睛都睁不开，无法顾忌此处。
‘呼啦’一声，几人冒出了水面，呼出了一口寒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向岸上游去。刚上岸，还未看清周围的状况，一双手突然从黑暗之中伸出来死死地捂住水手的口鼻，迅速拖走。
姜涣数到了第九十八只蚂蚁时，下水的水手们来报，“郎君，水门已经打开了”
姜涣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是个白面小郎君，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年纪轻轻，像个书生，不想是常在水面行走的人，原本干什么的。”
对方没料到姜涣会突然问起这事，道：“我叫王二，只不过是想出城，又听说你要找人手，就跟着你了。”
“你出城做什么？”
“我……”
“嘘！”姜涣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侧耳一听，一串脚步声由远处传来，“有人来了”
王二仔细一听，“好像数量还不少！”
姜涣眉头一跌，“数量这么大，脚步声整齐，八层是官府的人过来了。谁泄露了消息？”
说话间，一簇火光已经来到了前头的铺子，姜涣立即拉上王二，“快走”
二人冲出了巷子，直奔水渠，一头栽进了水里。背后的侍卫持着火把正从他们方才所呆的地方经过。“仔细找！一定要找到二位大人！”
原来他们发现王恺和莫玟二人不见了，冷骁根据上报的情况，知道莫玟八层找到了对方的栖身之地，二话不说，立即带人搜查。
冰渣刮脸，河水冰凉刺骨，王二在前面引路，姜涣忍着奇寒，蹩着一口气顺着暗流向下游而去，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了水门，出了京城。
“哗啦”一身，王二冒出头来，姜涣紧接其后，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四周漆黑一片，姜涣暗道一声奇怪了，“之前的人呢？银子不要就跑了吗？”
“你不用知道了。”王二说完，扑上去，四肢并用，死死地缠上了姜涣。黑暗之中伸出了一双手捂住了姜涣的嘴巴，一股冲鼻的香味冲上了脑门。
姜涣左右挣扎，二人咬紧牙关，死死地缠着，姜涣力气渐弱，水花声变小，王二感到姜涣不再挣扎，松开桎梏。
“带他走！”王二说道。“回去通知主公，我们出城的时候冷骁发现了我们。”
对方：“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
破旧的山神庙外寒鸦低鸣，屋内地上插满了拜神的香烛，火光荧煌，映照在一个高挑身形的身形在地上。
他负手而立，目光沉沉看着山神像。眼中没有丝毫的崇敬，而是一股淡如冷水的漠然。身旁皆是形魁梧的壮汉，各个面色严肃，一言不发，手持大刀听候白衣人的差遣。
这时，山神庙外，一名浑身湿透的粗壮的大汉从黑暗里走来，肩上扛着昏迷的姜涣，直接走进了山神庙内，连人带剑一起扔在地上。
“抓到了。”大汉单膝跪地，“王二说他们出城时，冷骁发现了他们。”
“只不过出来寻找莫玟和王恺，王二偶然遇见了。”白衣人转过身来，面容清隽，带着几分阴鸷，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姜涣，朝身旁人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身旁的人回道：“亥时末了。”
“把姜涣弄醒！”
大汉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抵在姜涣鼻子下方。
少顷，姜涣悠悠醒来，门外一阵冷风吹来，冻了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他低头一看，手脚被绑得结实，环视周围一圈，他身在破旧的山神庙，面前俱是身材魁梧的蒙面壮汉，当中一个白面小生在人群之中异常地醒目。
姜涣低声轻笑几声，其中意味不明。
“你笑什么。”白面小生道。“笑你自己自称算无遗策，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在我的手里了。”
“若我说，我是故意的呢？”姜涣眼睛微眯，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不然怎么见到你呢？”
白衣人脸色一沉，姜涣素来就狡猾，今日突然召集人手，莫不是在暗中谋划什么？他朝身旁的人吩咐道：“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
“晚了。”姜涣躺在地上，“若是上岸的时候你们回头看一眼或许还来得及，现在晚了。”
众人担忧地看着白衣人，白衣人沉吟片刻，“无妨。”
“到了这份上了，阁下还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吗？”
白衣人拱了拱手：“蔽姓梁，单名一个育。”
姜涣眼睛一转：“原来信上的‘月’是 ‘育’字里的月，冷骁那个蠢货，什么弯月梅花，尽是瞎扯淡。”
“故意放声出去说你要出城，还特意组织了一群人，好让我的人混进去，顺势揪出我。”梁育说道。“看来还是我先着了你的道，不过你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了。可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打上了你的主意的。”
“这么多人盯着我，我想不知道都难，那个王二，脊背宽阔，手心有厚茧，必定是长期拉弓射箭所致，所以你们的信件都是他送的，于是将计就计。本想将你们引到别处再一网打尽，不过我没没有想到你们会在出口等我。”姜涣说道。
他之前给了每一个人一两银子，对方接过时何首姜涣特意留意了一番。直到王二，姜涣就知道他是对方派来的。
梁育：“你的人一出来就被我们干掉了。”
“确实是我失策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姜涣说道。“你们目的是做什么？皇位？天下？”
梁育摇了摇头，“很快你就知道了。”
“那换一个，之前的那份借据是你们的障眼法吗？”
梁育还是摇了摇头。
姜涣不耐烦道：“你这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梁育看穿了姜涣的目的：“你只不过是想间接问出我目的而已。”
姜涣苦笑一声，这个人洞察入微，真是讨厌。姜涣确实是想间接套出他偷玉玺的目的。行事还如此高调，定然不是偷玉玺。“我就是好奇，你说出来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梁育转过身去，不去理会这呱噪的家伙。
“别这样，大半夜的，你不和我说说话我心里慌张。”姜涣说道。“小书生，转过身来看看我呗。”
梁育不耐烦，“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身旁人涌上前，掏出汗巾布，姜涣左右闪躲：“不说就不好说，……都给我闪开！”
姜涣嘴上勒着布条，只有用眼神宣泄心中的不满。
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梁育问道：“什么时辰了？”
姜涣目光如炬盯着梁育的后背，他似乎很在意时间，背后一定有更大的计划，各个环节的配合必须严丝合缝，不得出错。
他脑海中飞快急转，城中一定有他们的眼线，这些天一直注视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动静。他们既然能够出城，那么最终的目的不是玉玺。
“亥时了。”
姜涣豁然明白梁育的目的的是什么了，唇齿不清道：“你们想要拿玉玺换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