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天已经见过曹操了，而且承蒙他搭救才摆脱了太史慈的纠缠，按理说应该已经习惯了曹操的存在，可是当吴延基说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微微震了一下。
为什么？我平复了一阵子才想，那可能是因为他是吕布唯一最想见的人吧。
保护百姓，对抗宦官，捍卫王朝，天下太平。这俩人无论从政见还是志向上都是遥遥一致，虽然未曾谋面，可是英雄惜英雄，吕布在听说曹操的事迹后大为褒扬，并当着我和张辽的面夸赞这是他平生唯一知己，我和张辽尽管不服气，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他们那种上层圈子的人，所以也只能干瞪眼羡慕吹胡子嫉妒。
吕布对曹操如此神往，那曹操知道并州有吕布这号人吗？
我猜不一定。吕布一直把自己埋藏的很深，尽管整个并州的大小事不管兵马调度还是宵禁夜巡都是吕布亲手在抓，丁原一个外地来的官员一心只想着多杀些黄巾贼捞点政绩，或者治内别出乱子，要是能再安排几个亲戚做做官、自己再顺手刮一层民脂民膏自用或去买官那就更好了。
这些方面吕布都给他安排的圆圆满满的，虽然吕布不提倡嗜杀，每每抓到黄巾余党都象征性的关些日子便遣返了，可是他会选一些劫掠乡民的流寇山贼，兴致恶劣的就叫张辽带人去给全部砍了，人头在晋阳展览一圈就送到京城去邀功领赏，因此丁原的政绩虽不如西凉的大军阀那么卓著，但在时下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了。
我听张辽说其实丁原并不是一来就是当的并州刺史的这个官，好像在他之前并州刺史是一个叫张懿的人，丁原当时只是他的副手，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因为在京城没有什么扎实关系，所以熬到现在也只能等在张懿后面等着接班。
丁原这个人能力一般，但是搞关系拉近乎却是一套好手。听州里的老人说起过，丁原因为是外来官员，又因为一把年纪能力又不出众，所以当他初来驾到的时候张懿并不怎么待见他。可后来不知道丁原用了什么神通，居然哄得张懿跟他父子相称，常对外人说丁原就好比是他的义父一样的人。随着张懿的放权，丁原在并州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后来藏匿于西河郡白波谷中的流寇郭太响应黄巾起义，带着手下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人领几千叛军向着汾水以东进军。刺史张懿得到消息后亲自领兵去讨伐，留丁原坐镇后方。结果不知为何却走漏了风声，郭太等人联合外族匈奴在昭余泽附近埋伏起来，等张懿带兵路过时发动突袭，当时吕布还只是军中一介不知名的小兵，凭着一身神勇死战保护张懿退回晋阳。张懿始终怀疑晋阳有内应和郭太密谋害他，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加上中了埋伏受伤过重不久便满怀心事的死了。
张懿死之前把并州托付给了老丁原，并告诉他吕布是可造之材，这才有了丁原对吕布大见亲待。奇怪的是，张懿死后丁原丝毫不提为他报仇兴兵的事，而郭太等人就像旅游似的在河东转了一圈又退回西河郡了，人人都知道郭太等人就窝藏在白波谷，但是丁原不发话谁也没办法动大军去讨伐，这件让张懿郁郁而终的事情慢慢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数，只是谁都说不出来。
丁原在并州隐忍多年，本想着上任以后大刀阔斧的干几件大事，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并州刺史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当时他非常信任的是自己一名叫张扬的亲戚，事无巨细都交给他去办理，吕布虽然有名，但只丢在军队里给了个不起眼的小官来做。况且张懿没能当场死在昭余泽对丁原来说也是一件心事，因此迁怒吕布也不为过。
吕布看在眼里也不着急，就任凭丁原和张扬在位上胡乱折腾，结果丁原对外族用兵还没开打粮食就跟不上了，州内各地全是起义的叛军，各村各郡都对晋阳虎视眈眈，一时间晋阳城里做官的人心惶惶，都想着要不要快点辞官回乡或者躲去洛阳，丁原和张扬对此是一筹莫展。估计丁原心里也在暗骂，早知道当个狗屁刺史这么劳神累体就不弄死张懿了，自己安安稳稳当个现成的副手多自在，哪有这些个火烧眉毛的屁事。
一次军事会议上吕布展现出自己的才能，安妥处置各路叛军的提议得到一致通过，吕布带少量兵马出晋阳，一趟走下来几乎就把境内煽风点火的叛军全给灭了。后来捎带着被灭的还有在府谷山东石崖的张辽狗儿子。也就是那一年，我们哥仨都登上了属于自己的历史舞台。
吕布平叛有功归来，丁原这才发现吕布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于是把张扬的分管的那一大摊活儿都拱手送给了吕布。从此吕布一个人主持起并州的大小事务，几年下来井井有条，但凡丁原要求的吕布都想着法子尽量满足他，包括这里搞点钱那里给他塞个亲戚做官，对吕布来说都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有时候几乎连脑子都不用动，吕布有次喝酒时跟我们笑着说道：“这等闭着眼睛都不会做错的事情，想不通为什么丁建阳就是做不来。”
当时我就想，其实换了我也做不来。张辽比我本事大，叫他去打个仗劫个道儿这个行，叫他治理一州之郡那可比登天还难了。既然张辽都做不来，那么更多人也做不来。所以当官这种事也是讲天份的。像吕布、曹操这种人，我觉得生下来就是做大官的，许多个我们想破脑袋都没辙的事情，到了人家手里那就是迎刃而解，眉头都皱不了一下，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这你不服不行。
如今吕布最为倾慕的人就在隔壁，而他有很大的概率知道并州有个和他差不多的人叫吕奉先，我突然觉得我该去做点什么。
我让王世豪他们在房内等我，自己空着手没带兵器去了隔壁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一脸木讷的汉子，黝黑精壮，好似白天曹操跟官差饮酒的时候他也在后面站着。
黑脸汉子也不问我招谁，估计是白天见过我对我有印象，直接问道：“何事？”
我向来对这种不阴不阳看不出悲喜的人有着天然的距离感，心里刚才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一半，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儿说道：“白天多亏了曹大人帮忙，特地想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哪知道这个黑脸平淡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挂在心上，咱们赶路一天也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着不容我分辨就要关门，我嘴笨来不及说，伸手就去挡门。黑脸也不抬眼，一只手保持着关门去势另一只手过来擒拿我。可能没有料到我的力气会这样大，黑脸一把捏住我手腕后被我挣扎一下给撑开了，黑脸有些不高兴，翻手就过来捏我喉头。
就听屋里曹操责怪道：“欸——元让。”那黑脸一惊，五指在我脖子前停住，而我的手刚好搭在门框上。黑脸收了手对里面说道：“是我唐突了。”接着转过来对我说道：“进来吧。”然后转过身就走，特别干脆利落。
房内不大，曹操正和几个汉子饮酒说话，唯独这个黑脸桌前没有摆着酒杯。见到我进房间，黑脸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立马站起，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一边，又去拿了新的给我布置上。
我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生怕别人以为我是来讨饭的，又怕自己不懂规矩给并州人丢了脸面，更何况我此行是代表吕布来和曹操交好的，要是我出丑了反而会害的别人都以为吕布也没有见识。我忙着说道：“吃过了，吃过了。”曹操笑道：“妙才都给你摆上碗筷了，既然吃过饭了，不如就坐下来喝杯酒罢。”
我好生为难，支支吾吾地坐在了那黑脸旁边。黑脸看都不看我，同时也不和桌上的其他人搭话，自顾自闷头吃饭，感觉像是脸上涂了碳的我一样，在吕布和张辽高谈阔论之时趁他们不备吃光他们所有的酒肴饭菜。
那个给我让座的叫妙才的年轻人又搬来一张椅子，挨着我坐下后给我倒酒。我不敢再说不会喝酒了，并州人死都不怕，还会怕喝酒吗？我端起酒碗，先是对妙才道谢，然后站起来对着曹操和桌上的其他几个人说道：“晌午多亏了曹大人出手相救，要不然这会儿我得在医馆里躺着了。”说着我仰起脖子就要干，可是喝到一半实在太难顶，偷偷吐了一小口回碗里，假装想起来什么，端着半碗酒说道：“我叫高顺，是从并州来学习佛法的。”接着又把剩下半碗酒喝完了。
我坐下后气血翻涌，两眼有些发直，曹操笑着和其他几人同喝了一碗酒后说道：“一点小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了。”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白天和你说话的那两个小儿是哪里人，可问出来了？”
我听了想笑，白天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恭维他，他却在混乱的人群里还留意到我和周瑜曾经对谈过，而且还心心念着和他叫板过的孙策，曹操这人心机之深和记性之佳，在我见过的人里面得算做第一了。
于是我把孙策和周瑜的事情如实对曹操说了，想来他也不至于回头去寻两个孩子的晦气。可我哪里知道曹操打听孙策他们的姓名和出身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只听了“吴郡富春”和“庐江舒县”这两个地名就开始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孙文台，生得一个好儿子哇！”
他这一夸，在座诸人尽皆讪笑。看得我是晕头转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