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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中平六年(四十五)

四月十三日,史侯刘辩即帝位,年仅十四岁。尊称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太后临朝主持朝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熹。封皇弟董侯刘协为勃海王,当时他只有九岁。任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共同主持尚书事务。

自蹇硕死后,同时还化去所有十常侍的绝上武功后,袁绍便高兴的不能自已,认为这是天赐的一举歼灭所有宦官的大好时机。吕布几次想去面见袁绍辞行,都被袁绍以家国大事的由头给按了下来,说现在京中暗流涌动,新帝又刚刚即位,这些被袁绍网罗来的江湖好手实在是关键的一支奇兵,因此袁绍死死攥着不容撒手。

吕布回来后我也跟着担忧,问他家中的事情如何,吕布苦笑着说道:“京中发生如此多大事,丁老非但不曾关心,反而一再催促我帮他在京中务必谋求一个好的职位,因此要我完全听从袁绍的安排。”

张辽气愤地骂道:“这群家伙一个个包藏祸心,都是为了自己手里那丁点儿权力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反过头来看一看,倒是那天下无敌的蹇硕反而是落得正大光明一身磊落。”

听到张辽如此说,我也对蹇硕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以他的武功和地位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落个那样的下场。只不过天算不如人算,蹇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忠心侍君最后居然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谋逆罪臣。想来他最后也是哀莫大于心死,才选择这条同归于尽的不归路。

休息了还没两日,袁绍又派人来秘密调动我们,说是之前一下子暴露了太多东西,现下要把这些江湖好手全部打散了布置开来,一部分藏到洛阳郊外去住,一部分接到袁氏府内去住,还有一部分继续留在洛阳城中潜伏,以等候命令。

负责照顾我们的农户雇了马车,沿着城内的大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吕布放下车厢的窗帘后对我俩说道:“不像是出城,看样子我们是被安排进袁府了。”

张辽嗤鼻道:“那可不是,当时能和蹇硕实打实过上几手的人,除了张让他们也只有奉先和赵云了,姓袁的又不瞎,肯定是要把武功最好的留在自己府上以便差遣啊,另外还可以起到护庄保园的作用。真是奸诈。”

车子行至拐角,忽然听得马车前面驾车的农户闷哼一声,吕布和张辽登时警觉,对视一眼后各自出掌,从马车车窗推开两个窟窿,跟着吕布拉着我便从旁钻了出去。我只觉得我的身子刚刚离开车厢,原本我们坐的地方下面就插进来一把长刀,跟着左右一分,将那车厢炸成数条木块。

那边张辽呼喝连连,已然和刚刚偷袭农户的蒙面人打将起来。吕布见他二人一对一单练,便放下心来,专心应对冲我们来的这个提着长刀的偷袭者。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胆敢在洛阳城中行刺,只见提长刀的这人膀大腰圆,一点都不像是宫里的小黄门那种纤细消瘦的身材。那边和张辽对掌的蒙面人也是势大力沉,拳拳带风,以张辽的武功居然一时拿不下他。

吕布对我说道:“顺儿暂且观望一下,你没带兵器,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让我先探一探他的底你再见机行事。”说着吕布三两步赶上去和那使长刀的蒙面刺客斗在了一起。我知道他说这番话是安慰我的,以他的本事哪里还需要我出手,明明就是担心我吃亏,又怕我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好言相劝的。换句话说,要是真的连吕布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再多两个三个的我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那人一杆长刀使得极其顺滑,每一刀几乎都首尾相接,划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刀势,凭吕布的身法竟然一时三刻近不了身。想来那天在场上恶斗蹇硕时这人也在暗中观察过吕布的身手,否则此刻不会如此专心提防吕布的近身角力手法。

和张辽对掌的人倒是十分敢打敢上,仗着自己招式刚猛一直抢攻不停。看了一会儿我便有些纳闷,这人厉害归厉害,但是也不至于逼得张辽一招也还不上吧,为何狗儿子一让再让,好像生怕一还手就伤着这人似的。

这时就听使长刀的刺客叫了一声“糟了”,待我急忙去看时,那人的刀头已经被吕布接住,向后拽了两下没能拽动,这才情不自禁说了句话。吕布不给他半点机会,一扯一带便将那刺客的身形带偏,接着一步踏至他的近前,根本不容得他溜走,便将他连人带刀甩过来狠狠砸在地面上。这天底下除了蹇硕以外无人可破吕布的这一摔,再加上吕布的角力手法本来就会带着被摔者本人的体重,对方体型越大摔起来越是疼痛,所以这一下过去直把那刺客摔得晕头转向,手里的长刀也撒开拾不起来了。

张辽那边见吕布得手,二话不说反攻几掌出去,胳膊一绕便把和他对掌的蒙面人的手臂给夹了断,跟着一掌拍在那人肩头,就听喀嚓嚓一声连响,张辽这一掌后劲竟然如此之大,只把那人半边身子都打得瘫痪了,摔倒在一边再也动弹不得。

我跑过去问张辽道:“你小子好重的手啊!”张辽白我一眼道:“怎么,你还心疼他啊?”说着走过去扯下使长刀人的覆面,和吕布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看来他俩都不认识。张辽再度起手,又是一记重掌把那刺客半边身子打碎。我还待要阻拦,吕布就从旁边劝我道:“文远这么做是故意不让别人看出是我们的武功路数来。”听他这样说我才没再阻止,张辽半跪下来拿着刺客的长刀抵住他的心口问道:“谁派你来的?”刺客把头往别处一扭,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张辽二话不说便把长刀推进了他的心口。这时那边和张辽对掌的刺客也因为伤重咽了气,吕布见状对我们说道:“事不宜迟,先找地方躲起来吧。”

我们三人怕被人认出,又是翻墙又是绕路,但是想了半天却还是只熟悉先前农户的家,于是只得先去那里落下脚来。张辽花了些钱让路边的小孩去给张杨送信,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张杨才迟迟来到,一进屋门便挨个抱了抱我们三个,然后颇为激动的说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们没事简直太好了!”

当日丁原看张杨不顺眼,说什么也想把张杨从并州支走,吕布就想着既然绕不开丁原,那就索性把张杨和张辽都派到洛阳来任职,一方面可以帮助并州第一时间了解到京里的大事,另一方面也让张杨和丁原谁也不见谁,避免了许多矛盾的发生。

吕布又特地修书给曹操,希望曹操动用他在京城的关系帮忙运作一下,然后就是张杨被安排进了蹇硕手下任职,张辽去了何进部下担任校尉。虽说我们都知道曹操跟吕布的关系很好,却也没想到会帮忙做事到如此体贴,这一来张杨和张辽分别进入两大势力麾下,将来无论哪一派出现倾塌都可以迅速得到消息并救对方出来。而今天正是蹇硕一派被诛的时候,张杨此刻见到我们也是激动万分。

张杨对吕布说道:“曹孟德可真够义气,知道十一日北宫会出乱子,所以提前便使通关系把我从蹇硕一脉手下调了出去。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蹇硕那边的人自然不会留着不放,只是想不通会是什么人为了我花钱买官,直到夏侯惇亲自来接我,我才知道是曹操看在奉先你的面子上对我仗义相助的。”

吕布笑了笑道:“我把你和文远千里迢迢送到洛阳,又托付给他,自然是对他信得过的。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嘱托过孟德,但是相信若他安插在并州的人,我也会同样给予这般照拂的。”

张辽听得在一旁感慨道:“我先前倒是错怪了他。”吕布拍了拍张辽的后背道:“就事论事,对敌人凶残,对己人宽厚,要区别对待才是。”张辽难得信服,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和张杨说起今天下午刺杀一事,张杨分析道:“论身形和武功说起来,不像是宫里的小黄门,否则也不至于那么轻松就被咱们弄死。”我们想起那天在平乐观一战,封谞带的四个小黄门,那身手确实非同小可。只听张杨又说道:“要是就目前的形式推测来看,搞不好这些杀手是袁术派来的。”

我们几个听了都是一惊,问道:“袁术和袁绍不是一派的吗?怎么事情刚刚有些苗头就开始内斗起来了?”

张杨嘴一撇,说道:“袁绍一直都被袁术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这次北宫一战主要谋划者也是袁术跟何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袁绍抢了风头,袁术没办法杀他的亲哥哥,那也只好从旁削去袁绍的援手,来为下一步的计划做打算了。”

吕布听后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因为十常侍的实力大打折扣的缘故吧。谁也没想到纵横一世的十常侍会如此迅速倒台,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蹇硕,蹇硕也不会鱼死网破把整个十常侍都从权力顶峰拉扯下来。”

张杨忽然笑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袁绍急欲把你们安插进各处埋伏起来,其实最近是为了向董太后一派发难。如今蹇硕一派倒了,手下各自难保,在宫里宫外俨然已经不成气候。运气好的像我一样提前躲过了被清洗,运气一般的但是脑袋灵活的迅速选择了何进或者董氏一族投靠,剩下的可就全被屠戮干净了。”

我听得心里一动,想起蹇硕身边那两个十常侍,便问张杨道:“那么曹节和高望他们两个呢,躲过这一劫没?”张杨夸张地看我一眼道:“呦,咱们顺儿可真是消息小灵通,这才来洛阳几天,连曹节和高望都认得了!”我不好意思道:“我认识他们,他们并不认识我。也是北宫围攻那天见识到的,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张杨点点头说道:“新帝即位之后,何皇后荣升何太后,跟董太后形成分庭抗礼之势,曹节和高望看准了董氏一族即将失势,便一起投靠到何皇后这边去了。”

吕布笑着说道:“他们哪里是看得上两个妇人之争,分明就是冲着皇帝去的。”张杨说道:“皇帝现在都在何太后跟大将军的手里把持着,投靠谁都一样。”

弄清了事情原委,我们三个也没有其他去处,只好跟随张杨暂时来到他的军营住下,接着由张杨替我们出去联络袁绍,摸清下一步的动向。张杨回来后告诉我们说道:“连着去了几次袁府都没见到袁绍的人,现在整个洛阳乱成一团,上上下下都忙得前脚打后脚跟,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在忙个什么劲。还是先观望一阵子再说吧!”

吕布听得现下局势如此,知道也急不得,于是便领着我们安心在张杨的军营住下。又过了没十天,曹操便遣人来张杨军营和吕布联系,约吕布去他府上饮酒。吕布想带我俩一同前去,可是我嫌自己酒量不好,去了既听不懂他们的高谈阔论,还要落个被灌一肚子浑酒的下场,于是就推脱不肯前去。倒是张辽十分乐意,美滋滋的和吕布一同赴宴去了。此后曹操了解到吕布的住处之后便三天两头叫他们去喝酒,也多次表示要求吕布在他府上住下,可是吕布总有顾虑,于是一再推辞曹操的好意。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道:“你和曹操关系这么好,现下我们又流落在洛阳无处可去,与其住在这乱糟糟的军营里,你何不就顺了曹操的好意,咱们一同在他府上住一阵子呢?”

吕布当时正在一堆杂草堆起的塌上看书,本来是不想搭理我的,可是见我言谈恳切,便放下书对我笑道:“顺儿,我和孟德互为挚友,但挚友并不是整日腻在一起便可稳固和维持关系的。同吃同睡也可以梦中杀人,我倒觉得我和孟德现在辗转在各个派系之间却依然能够互相照拂,这便是情深义重了。”

我听得挠挠头,冲他笑道:“你们这些大人物啊,想事做事的法子就是不一样。要是换了我有这样交好的朋友,就像你说得,非得跟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心里才觉得踏实无比。”

吕布笑着问道:“那顺儿现下有这样的朋友吗?”我摇了摇头,笑着没说话,吕布也笑笑,继续拾起书看了起来。

我看着倚着墙壁看书的吕布,又看了看院子里和军士打成一片的张辽,便在心底无声地狂喊:我不仅有这样的朋友,而且比那要好的多!况且我一直也正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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