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国运不盛。江中疫病突起,霍乱猖獗,百姓暴动。南越地动,房屋皆伏,田地颗粒无收,百姓甚多流离,叫苦不堪。安帝忧,遣睿国公前去安抚。数日朝堂议事,疲,决无策。”
“父皇,儿臣今日的功课已经完成了,近来太傅也夸我有进步。”一个十岁的孩童,头上带着一顶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一串五彩丝瓒话结长穗宫绦。眉目澄清,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说话的语气却有些老成这样的反差让人觉得甚是可爱。“儿臣现在想去看一看母后和阿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悄悄扯了扯夜安帝的衣袖,生怕他不同意的模样。
“浔儿真是聪慧。父皇现在还忙,浔儿自己去。去帮父皇瞧瞧,去帮父皇照顾母后和染儿可好。”夜安帝放缓了皱起的眉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男童温和的笑了起来。
“是。”男童鼓起腮帮喏喏的应着。想来父皇还在担忧近几个月频发的天灾,百姓不堪负重、暴乱肆起,可惜他如今尚幼,只是有心无力,根本无法帮父皇分担分毫。
朝凤宫临华殿
“母后。”两道软糯的童音将在软榻上休憩的顾颜绝惊醒,一旁摇着蒲扇的宫女忙将她扶起,“娘娘,太子殿下和六殿下来了。”
“浔儿、染儿,过来吧。”顾颜绝身着青色宽撰粉绣清莲薄纱,眉目如画,此刻她的身子有些重,体态却不显得臃肿,温婉可亲的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一高一矮的两小童,手牵着手,快步走到了顾颜绝跟前。年长的名为宫闵浔,是暗夜当朝的太子。年幼的那个也是顾颜绝所出,皇子中行八,名唤闵染。
宫闵浔年长几岁,走得自然快一些。才两岁的宫闵染也迈着小短腿急急的赶上前,伸长手,一脸委屈的道,“母后,染儿也要抱抱。”
朝凤宫的人皆是忍俊不禁。宫闵染年岁尚小,吐字还有些不甚清晰,但可爱童声里的哭腔,惹得顾颜绝发笑,只得唤着身边的宫女将宫闵染抱到身边来。
“玉娘,快将染儿抱过来。”
孩子承欢膝下,顾颜绝自然十分欢心,她将宫闵浔引到塌上坐下,又小心翼翼的将宫闵染抱起来。莫说顾颜绝自己感到吃力,就是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心惊胆战,生怕怀着身子的顾颜绝会出状况。倒是两岁稚童正一脸欢喜的坐在顾颜绝的膝上。
“浔儿的功课可完成了?”
“功课已经完成了,劳母后操心了。今日太傅考校,还得了夸奖。”少年老成,总归也还是个孩子,虽然一板一眼的说着这些事情,但眼底求夸奖肯定的样子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此刻他的模样像极了讨糖吃的孩子。
“浔儿真棒!”不吝夸奖,顾颜绝低头轻轻的在宫闵染额头印上一吻。
“母后不能只亲哥哥,染儿也要。”宫闵染见状,顿时吃味,坐在顾颜绝身上也不老实,一直乱动,竟惹得顾颜绝阵痛袭来。未免影响孩子,顾颜绝将疼痛隐下,赶紧又低头亲了宫闵染。
阵痛一阵一阵的袭来,此刻顾颜绝抱着宫闵染已经很吃力了,却仍旧是隐忍模样。还是伺候在一旁的玉娘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将宫闵染抱起,又招呼宫女去宣太医。
突然被抱起的宫闵染本能的挣扎了起来,在见到汗如雨下的顾颜绝立刻停止了动弹。原本坐在塌上的宫闵浔也在这一瞬间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已经听从玉娘的安排,乖乖的将宫闵染带着退下了。
此刻正是八月的中旬,空中的圆月正亮。怪哉,今夜的月不是黄灿灿的,反而泛着红色的光晕,倒像是一轮血月。
皇后娘娘临盆的消息在宫中自然是瞒不住的。在听到元启的数次禀报后,夜安帝仍旧不放心,忙推下所有的走着,候在了殿外,踌躇不安,这虽不是顾颜绝第一次声孩子,但在孕期里的反应却是最大的,面对心爱的女人,夜安帝没法不担心。
至到第二日寅时顾颜绝产下一名女婴,夜安帝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待走进临华殿,夜安帝看见的顾颜绝疲惫不堪的面容,再见她双目紧闭,想来应该是睡着了,他轻抚着顾颜绝的脸庞,柔声道,“梓潼,辛苦你了。”
此刻的夜安帝坐在顾颜绝的床边,破晓的晨辉从窗外斜撒进临华殿,照到女子静谧的睡颜,若是她睁开眼,就一定能看见一双深情而温柔的眼睛。偶有微风吹起窗幔,搔痒着男子的脸庞,但男子却未作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看着沉睡的女子,好似珍宝一般。
这一副安乐的画面,让人不想心生打扰。候在临华殿外的元启一时哭一时笑,这样的美景任谁都不愿意辜负,只是..想到方才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又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思忖再三,终是走进去了。
“陛下。”元启轻轻唤了一声。
“何事?”夜安帝虽然答应了元启的呼喊,但目光却并未从顾颜绝的身上移开,说话声音也格外细小,生怕惊扰到沉睡的爱人。
元启只好附耳夜安帝,将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告诉夜安帝。听者色变,急急的领着元启走出了朝凤宫。
“再说一遍东宫的情况。”夜安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昨夜东宫起火,众人的精力都放在了皇后娘娘这边,谁知道太子殿下这边竟出了事..”
“浔儿怎么样了?他就出来了吗?”夜安帝失态的按着元启的肩膀,焦急的问道。
“火势太大,发现太晚,等火扑灭的时候,东宫的人也所剩无几了。留下的宫人说。太子殿下已经歇下了,太子寝宫火势最大,恐怕..恐怕已经没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东宫。看着满目的残垣,以及不断被抬出的尸体,夜安帝不禁失控,才得到一个孩子,却要失去另一个。没看见宫闵浔的尸体,总归是还有一点生的希望,夜安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美国太久,这一丝的希望也没有了。
两个宫人抬着一具烧的炭黑的尸体从太子寝宫出来,本来抱有一丝希望的夜安帝彻底绝望。因为这具尸体是在太子寝宫里里面的床榻上发现的。白幕揭开已经辨认不清人的模样,夜安帝的悲痛已经无法言说。在吩咐元启处理后事的同时,叮嘱他不要让顾颜绝发现。
强压住心底的悲伤,夜安帝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朝凤宫。
顾颜绝已经醒来了,她站在窗子边,看着东宫的方向。夜安帝心下一沉,扫视了一下四周的宫人,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夜安帝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顾颜绝的身后,拥住了她。顾颜绝慢慢的回过头,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还不停的喃喃道,“浔儿..我的浔儿..我昨天才抱了他。”
现说什么都没有用,夜安帝只能轻抚着她的背。好容易将她的情绪给降下来,玉娘已经听从顾颜绝的吩咐将刚出生的女婴从乳母身边抱过来了。
在看到刚出生的女婴的一瞬间,顾颜绝再一次陷入了悲伤,那张温婉的脸上布满了悲伤。“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我们?终于盼来了一个女儿却失去了浔儿?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梓潼..”夜安帝也明白此刻自己的安慰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玉娘怀里的女婴像是感应到了父母的悲痛之情,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一红一琥珀的眸子正好奇的望着她们。
两人不由得想要看得更清楚,但更清楚的结果是,顾颜绝崩溃的大哭道,“她是个怪物。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个怪物,她夺走了我的浔儿。我要我的浔儿。”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直想要的女儿。”夜安帝有一瞬间的惶恐,时机太巧了,这个孩子的出生,另一个孩子就离开了。他明明已经吩咐了瞒住朝凤宫这边,为何梓潼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在夜安帝的脑海里不断翻滚,越想越觉得蹊跷。
“不,是她夺走了我的浔儿。”在说话的一瞬间,顾颜绝竟然想要夺走玉娘怀中的女婴,将她摔到地上去。
夜安帝忙让玉娘将女婴带下去安抚道,“她没有夺走浔儿,没有..她就是浔儿..”
“浔儿..浔儿..”许是太过劳累,许是太过悲痛,顾颜绝在喃喃中再次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