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七年,暮春。
京城的云来茶馆座无虚席,一楼最显眼的地方搭了个小台子,一位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的讲着宋朝名将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故事,精彩处阵阵叫好声远远传出去,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望。伙计楼上楼下的添茶送水、端点心上瓜子,有客人高兴了随手赏几个钱,乐得他忙乎得更加起劲儿。
大门外走进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伙计眼尖的瞧见其中一人帽沿上指头大的祖母绿,立刻陪着笑脸迎上前。
“有雅间吗?”
“坐雅间里有什么意思!还是人堆儿里好。”
“三爷,这儿……人太杂。”
“就是人杂才有趣。”
伙计还没来得及搭话,两位少年公子一说一话的已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这云来茶馆真应了它的名字——客似云来,伙计各色人物不知见过多少,心知这二位小爷必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不敢怠慢,跟在后面笑道:“今儿人多,二位爷若不想坐雅间,怕是要与人搭张桌子了。”
“就那儿吧!”被叫做三爷的少年一指窗边,有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看背影也是个少年。
伙计听了忙抢上前点头哈腰的对桌边少年笑:“爷,那边有两位客官想跟您搭张桌子,您看?”
少年闻言漫不经心的回头瞟了一眼,无所谓地道:“随便。”
伙计欣喜的应了声,拿起搭在肩上的手巾殷勤的擦了擦两张本就干干净净的椅子,请二人坐下。
三爷笑着向桌边的少年拱了拱手:“打扰了。”
那少年悠闲的吃着花生,闻声只随意回了句:“好说。”全然一副应付的姿态。
三爷却是一愣,连和他一同就座的少年见了也不由惊住。“皇……”还是三爷先反应过来,截住话茬:“相见即是有缘,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这才仔细看了看二人,一个俊朗一个温雅,皆是仪表堂堂,又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不禁洒然一笑,拱手:“不敢,在下姓贾名德。敢问二位兄台贵姓?”
贾德。三爷一边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边不着痕迹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作为男子,他长得太过清秀了。若是个女子,倒与坤宁宫那位真是像,难怪他开始也险些认错。但细看之下,他又觉得眼前之人的皮肤黄了些,眉毛粗了些,眼梢吊了些,神采飞扬了些。
见三爷没言语,与他同行的温雅少年应道:“在下纳兰成德,这位是我家三哥。”
贾德转转眼珠,忽然兴致盎然地问:“你叫纳兰成德,那你可认得纳兰性德?”
纳兰成德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啊!”贾德难掩失望。
“我虽不认得,兴许家父认得。只不知这位纳兰性德是哪里人氏,作何营生?”
贾德很是失落的样子。“他是个很有名的词人。”
三爷不由得纳闷,有这样一个人怎么他从没听说过。“回去问问明珠可有这个人。”
“是。”这边刚答应了一声,那边已抓了三爷的袖子。“你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三爷瞧着他忽然间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禁奇怪,又觉得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笑问:“怎么了?”
贾德啪地一拍桌子,激动的指着纳兰成德。“你是明珠的儿子?”他这一嗓子吼得响,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纳兰成德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低声些。”
贾德却只管自说自话:“纳兰性德就是明珠的儿子,难道纳兰性德还没出生?哎呀,不管怎么说,纳兰性德他哥,那个,久仰久仰啊!”他直言坦率,神态间一片真诚,笑意盈盈,看得出是真高兴。
三爷听他说话有趣,但总觉得“贾德”这个名字不真,忍不住探问:“你是八旗子弟?”
贾德含笑,不答反问:“你也是明珠府的?”
“我,姓叶,在家中行三,你若愿意也可叫我一声三哥。”
贾德挑了挑眉,并不搭茬,只夸张的拱手,仍是那句:“久仰久仰!”
叶三与纳兰成德皆笑了起来,本还存着的疑虑也被冲淡了几分。三人都是半大孩子,几句话便聊到了一处。叶三与纳兰成德只坐了坐便要离开,三人一见如故,相约三日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