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厚重的大门紧紧的关着,门上的一盏灯发着红色的刺眼的光。
但那颜色和沈隽白衬衣上的血迹比起来,似乎又少了一些令人血液逆流,浑身发寒的感觉。
沈隽低着头,双腿岔开,一只手肘搭在腿上,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都快烧完了,他一口都没抽,只是点燃了静静的放在那。
如果走近看,一定能看到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那支烟,他不是不抽,而是没办法拿起来。
他沉沉的闭上眼睛,一些片段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滚动,像一把把利刃割开他的灵魂。
他忘不了,那一幕,唯安缩在他的怀里,血染到了他的白衬衣上。
身前一片,几乎都要染红了,那血好像怎么都流不完,她那么瘦,哪里来的这么多血……
沈一站在一旁看着沈隽弓着背,背脊拉起的肌肉线条紧绷着颤抖,他不敢开口,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的捏了起来,抬头,双眸都被那盏红灯倒映得通红。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忽然门开了。
一道人影像猎豹一般从沈一的余光掠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沈隽几乎是发了疯一样的冲过去,抓过医生的衣领,粗喘着气,喉中像被什么东西哽着:“安安呢?”
医生满头大汗,口罩上只有一双满含歉意的眼睛,他叹了一声气,说:“沈太太已经转危为安了,但是抱歉沈先生,胎儿,我们已经尽力了。”
近距离下,医生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男人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深琥珀色的眼睛。
然而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直至被一层看不清的黑暗覆盖。
沈隽的手重重的垂了下来。
白衬衣的衣袖上卷着,露出两截精壮的小臂,上面沾满了烟灰,小臂上还有一条延至手背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刃划伤的,血肉翻开,血液和烟灰混在一起,已经凝固了。
垂下的手指仿佛僵硬了一般,倏然捏紧,整条手臂剧烈的颤抖,原本血已经凝固的伤口承受不住这样大的肌肉力量,崩了开。
鲜血汩汩的流出,一滴一滴的顺着手背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整条走廊上安静的只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
还有不远处轮子碾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正缓缓靠近。
轮椅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被拉了很长,像不断伸长的黑色利爪沿着雪白的墙壁,直冲着沈隽而去。
轮子碾压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隽缓缓的转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尹望秋。
推轮椅的护士顿时被这样的眼神震得心脏骤缩,不敢与其对视,猛地低下头去。
尹望秋的脸色很苍白,他大概刚醒,刚才医生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脑海中的一幕又窜了出来,紧紧地撕扯着沈隽的脑神经。
尹望秋倒在唯安身边,被墙上挂画的框压着,那幅画烧的只剩下框架,黑乎乎的一片。
然而,那大半的身子之外被唯安纤瘦的身子护着,沈隽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攥着尹望秋的衣袖。
尹望秋静默着没开口,苍白的唇抿了一下,一只手死死的掐着大腿。他的左腿被重物砸中,已经失去了知觉。
忽然,他低头咳嗽,他吸了不少的浓烟,嗓子火烧火燎的疼。
他闷闷的磕了几声握拳抵在唇边,掀起眼皮目光晦暗的看了沈隽一眼。
沈隽的视线下移,缓缓的定格在尹望秋的右手,他的右手拳头紧握,捏着一条被烟灰污染的手帕,那手帕的一角正好被他攥在外面,赫然绣着“唯安”二字。
站在沈隽身侧的沈一看见那手帕时,瞳孔剧烈的一颤,顿时觉得心寒无比。
这……
莱瑞半眯着眸看了一眼。
那是傅唯安的手帕,傅家子女都有,除了自己带着之外,只能给亲密的伴侣,也就是爱人。
尹望秋收回视线,一抬手,示意护士将自己推回去。
在转身之际,他轻轻的瞟向沈隽,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轮子碾压着地板的声音继续在这条安静的仿佛无人之境的走廊里响起,远去。
沈隽小臂上的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救室里传来一阵响动。
护士将唯安推到病房后,便出去了,只留下医生还有沈隽。
唯安还没醒来,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的像是一个纸片人,仿佛要和整张床融为一体。
病床的架子上还吊着血袋,沿着那根透明的管,缓缓的汇入到她白的毫无血色的手臂。
“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沈隽低哑的问道。
医生回答道:“沈太太吸入了太多浓烟,再加上刚流产身体还很虚弱,什么时候醒来很难说,一般不会超过明天。”
说到这里,医生又补充道:“小产不亚于生产,沈太太要想身体完全恢复,也应该像普通女人生完孩子坐月子那样,好好休养一个月。”
“一个月吗?”沈隽低着头看她漂亮的眉,眼神晦暗深沉。
医生点头,“是,起码一个月。”
沈隽沉默的移开视线,半晌后,才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好。”
空旷无人的走廊,一整层的病房只住了唯安一个人,不会有人来打搅她。
病房的门关着,医生离开后很久才被人从里面打开,沈隽反手将门关上,手指压在门把上,清绝的面容上一篇清冷之色。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在走动,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大概是没听见脚步声,低着头悄声的在讨论——
“听说了吗,住在病房的那位是傅家大小姐,也就是当今的沈太太。”
“嗯,我听说了,而且沈太太是因为救了尹总才被重物压到身子,导致的流产,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的天啊,那沈先生该有多难过啊,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吧。”
讨论声越压越低,谁也没注意到从侧边走过去的那道身影进入了楼梯间。
二十多层楼,空旷安静的楼道里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自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