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车夫识得车上人是什么身份,见到风瑾下来了立马上前一步,笑着说招呼她道:“夫人一路颠簸劳顿,请先进去休息吧,晚膳很快便好!”
风瑾挑眉,心想这车夫倒是眼神好,她与苏华蚀一路像两个陌生人,车夫还能唤她一声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原本就知晓他们的身份。不过看苏华蚀已经进到屋里喝起了茶,丝毫没有什么防备的模样,风瑾便也稍稍心安了些,谢过那车夫就穿过竹门进了屋子。
原本以为只有苏华蚀坐在屋子中,却不想进屋之后风瑾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个老妇人。
老妇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看见突然进门的风瑾笑得眯起眼睛,随后便起身,拿起桌上另一只杯子给风瑾倒了杯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接过,风瑾刚要道谢,一直坐在对面像在思索着什么的苏华蚀却突然抬眼,语气淡淡的问了声:“来了。”
“嗯。”她应了声,不理会他。倚秋见到两人气氛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华蚀重新添了茶。
很快那车夫就在倚秋和老太太的帮忙下将饭菜上了桌,虽说看起来像是不缺吃穿的农家大院,可地方到底是穷乡僻壤。老百姓的家常便饭也就是馒头青菜罢了,而这一顿还特意放了肉,应该说是为了招待他们几个也算是用心了。
风瑾吃的不挑,她在沈轻舟别院的时候没有自己的厨娘,有时一整天都没人给她送饭吃,阿翡去找人理论却总是被人刁难,时间一长风瑾便自然而然知道了食物的珍贵之处。
然而,眼前人拿住筷子的大手竟然定在了眼前,迟迟落不下去。
虽说苏华蚀做了几天皇上胃口可能会被养的刁钻一些,可是他吃边塞的食物也是吃了好多年,如今又吃了这么久的干粮,按理说他不该望着眼前这顿难得的热乎饭发愁才对。
“世子您是……吃不惯?”风瑾不知不觉中改了称呼,语气中竟不自觉生出了几分笑意,一句话问的原本就脸色不好的苏华蚀,看上去更加阴沉了些。
“自然不是。”苏华蚀答得倒是利落,说完之后立刻便端起了面前的小米粥。
“这里离着集市太远,饭菜简单了些,还请各位莫要嫌弃。”老妇人看出了苏华蚀的不对劲,呵呵笑着道。
风瑾侧目,笑的温柔且从容,声音宛若一阵清风:“还未谢过老人家的费心招待,怎敢说嫌弃?”
苏华蚀有些诧异的看向风瑾,老妇人听完笑意更浓,嘴上却只喃喃:“不嫌弃便好,不嫌弃便好……”
许是之前车夫或是苏华蚀交代过了身份,一桌人出奇的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多问什么。视线装作不经意的掠过专心吃饭的苏华蚀,风瑾拿着筷子的手不经意的颤了颤。
平日见到的苏华蚀都是高高在上,冷着一张脸的,风瑾还多次在心中腹诽过此人无论何时都端着架子,就连去风华宫用膳都是一样。
可此时的他虽然是依旧不改的一身白衣,但是夕阳透过简陋的木窗偏不倚的斜在他的身上的模样,倒像是给他踱上了一层暖暖的光,将他平日的锐利都消磨掉,自然肆意的像是一幅画。
心底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涌现出来,风瑾急忙收回视线,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一样,迅速将头埋进碗中。
敏锐的苏华蚀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窥伺,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先前讲起道理一套又一套,整日戒备所有人的女子,跟他出了国都倒像是变了个人。越来越真实自然,越来越放松警惕,还有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对面的红衣女子眉眼如画,鹅蛋脸素净精致,向来是最注重形象的,此刻心中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顾着大口喝粥。
没多久苏华蚀便放下了碗筷,一个人出了茅屋。外面小道两边的木槿开的正好,秋风斜阳再衬着那一袭白衣的清冷背影,一时间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茅屋虽简陋却收拾得比较干净,也很暖和。用过晚膳之后风瑾亲自帮忙收拾了碗筷桌子,惹得一旁的倚秋大呼小叫。
“不冷吗?”此处比起国都还要凉几分,而苏华蚀从夕阳西下站到了漫天繁星,惹得已经躺下的风瑾都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
苏华蚀侧目,只见身侧女子身披朱红锦缎,长发随风轻舞,倒像是张勾魂幡。
没有回答她的话,苏华蚀只是将目光移向了璀璨的星空,淡淡问道:“身为将军府庶女,待遇差到只要是食物就能打发?”
他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明明是极其讽刺又惹人讨厌的问题,偏偏他不威不怒的态度就是无法让风瑾找到生气的理由。她轻笑,无所谓的语气:“看来是吃不惯也住不惯了。”
“我只是没想到平常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而已,也没想到……你的适应能力如此强。”
“是世子在边塞没有过过苦日子,还是以为普通百姓也能吃穿的像王孙贵族一般?”风瑾看向那张坚毅的侧脸,刀削一般的线条,冰冷高贵又冷漠。
听到她的话,苏华蚀薄唇紧抿了抿,几不可见的蹙起眉:“如今看来,我所见到的百姓生活,都是假的了。”
风瑾微愣,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若是大张旗鼓的去了解什么,百姓该是被交代过了的,看在眼里的想必大多数都是假象。他前些年主要是在与各周边国和反贼周旋,自然也就没有过多的心思放在这方面。
“现在你知道了,后悔让出位子吗?”
回头,看到身侧浅浅的笑,他转身走向院里,边走边问:“你后悔跟出来了?”
“你给过我选择?说好的交易,崩便崩了,非要这么死心眼。”风瑾跟上去,语气中故意带了些许的埋怨。
先前听到苏华蚀亲口说要娶她,要她做梁朔的皇后,她心中不知道有多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看透了她却还会帮她。现在一切都联系起来之后原因竟只剩了两个字——玩弄。
有些不满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苏华蚀听到她的话之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差一点,风瑾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既然后悔了,你便留在这吧。”他没有转身,语气却明显比之前生硬了几分。
“你说什么?”风瑾一愣,没想到这样便将他惹怒了。
“将你带出来不过是怕被人为难,不要多想。但你一个女子住在营地毕竟不便,苏寻也定不会想到这里,你留下吧。”苏华蚀说完便再不回头,直接大步进到了屋里。
所以,这是要丢下她了吗?
快步跟上去,原本想再说些什么,苏华蚀却早已进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风瑾便起来了,而苏华蚀竟早已离开。
“皇……夫人,世子说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接我们回去。”倚秋看着脸色极差的风瑾,急忙上前一步,话说的小心翼翼。
回去?呵呵!这里离东陵交界比离着国都还要远,他苏华蚀下定决心不做皇帝,就已经没了回头路。回去,回哪去?
风瑾收拾好衣物,冲这茅屋的主人,也就是先前车夫的姨母施了一礼,随即开口问道:“多谢您的照顾和款待,给您添麻烦了,您可知道这里离镇上多远?”
老太太急忙将风瑾扶起,想了想之后说道:“现在出发,中午便能到了。但是……离开的公子交代过,让夫人安心住在这里,不要乱跑,您看……”
安心住在这里……想来,苏华蚀也是给这老妈妈留了些银两的,但若真的留在此地等他,她实在不敢想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天澜去报仇。
上天给她再一次机会,便是要让她来血债血偿的,她的爹爹、娘亲、还有刚满五岁的妹妹柳瑜,这一切她从不敢忘。即使到了现在,柳云罗那张狰狞的脸依旧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中,不共戴天之仇,所有的背叛她都要还回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倚秋,拿好行礼,去镇上。”问清楚了去镇上最近的路线,风瑾毫不犹豫,对老太太一番感谢之后,拿出一直待在手上的翡翠玉镯便留作谢礼了。
山路难走的很,这不禁让风瑾记起这身体的前主人在风瑜年幼时,背着生病的他顶着烈日去到青竹榭。所幸秋日的阳光正好,虽然干燥了些却并不算晒。
见到倚秋一人跟在她身后实在是辛苦,风瑾无奈,接过了她手中的大半行礼。
倚秋受宠若惊,无论如何都不肯将东西松手给她,风瑾笑:“莫要惊慌,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如今可是被发落到此处的,与你同等身份。”
倚秋虽然无法辩驳什么,可心底却总是觉得别扭,最后挣扎了一番,还是将手中轻一些的包裹递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