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轮廓,那一双眼此刻紧闭,黑长的睫毛之上是修长英俊的眉宇,只是唇色发白,在这张病床上似了无生气。
“无痕,无痕!”
叶小萌喊他,却了无回应。
她霎时抓住他的手去探他的脉搏,待发觉指腹下没有半点跳动的时候,惊得慌忙看向后土:“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没有脉搏?我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
她接二连三抛出问题,一个比一个急迫。
后土从后头走上前来,扫过床上的帝无痕才又看向她:“如果我说,他死了,永远醒不过来了,你……”
叶小萌浑身一震,摇着头眼眶疯狂落下:“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她急切上前两步抓住了后土的手,张了张嘴,终究是喊不出“娘”,只得道:“……你,你快告诉我!!”
后土这才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她:“你生祭归墟神龟之后,他用一半修为为你抵挡生祭劫难,却因本就身负内伤,损耗过重,所以元神受损……我将他尸身带来这里,原本并不打算告诉你,只是……”
“他为我挡劫?尸身?”
叶小萌摇着头,不相信。
天后握着她的手:“你生祭归墟神龟本是你的选择,是你的一世宿命,可他却非要为你逆天改命,以修为你抵挡生劫,就算他是魔尊,亦逃不过六道轮回,所以,他的魂灵已经投胎转世去了,须得历经一世凄苦方能弥补过错,只是过错虽可补,但这半身修为是补不回来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你是我的女儿,原本就不会死,也就是说,他白白搭进了半身修为,就是不知道他日他神体归位,会不会后悔今日行径。”
叶小萌脑海中嗡嗡闪过的皆是身死之时他留在耳边的“你不会死”的话。
当时她只道那是他的安慰,却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好了要替她抵挡生祭之力。
握着帝无痕冰冷的手,他留在耳边的话也一字一句在重复。
他说“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说“白头不相离”……
叶小萌低下头来,埋在他掌心痛哭。
帝无痕,既然你爱的是晚音,又何必对我一世深情,这份深情我又要如何来还!
“别难过了!”后土走上前来拍着她的肩膀,“左右不过几十年他便会归位,你又何必如此难过,反而伤了自己身。”
“娘……娘!”她忽然喊了出来,抓紧了后土的手,“让我去,让我去好不好!”
后土看着她:“去哪里?”
“去陪他!”叶小萌抹着脸上的眼泪,“他既然用半世修为来陪我,那我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孤苦历劫对不对?”
后土皱着眉头:“你能做什么?你若强行干预,他不止无法历劫,还不能按时归位!”
“所以我才要求你帮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后土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决定了?”
叶小萌点着头:“至少,我们俩应该好好走一世!”
后土叹了口气:“既知辛苦,又何必……”
但当看到叶小萌红肿的眼睛,她后面的话又说不出来。
“好,娘帮你!”
帝无痕投身的是一个贫寒家庭,寒窗苦读的秀才,名叫霍少殷父亲英年早逝,剩身体不好的孤母抚养他长大,所以考取功名便成了他肩上的重担,而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叶小萌投身的则是本国公主,一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声名狼藉的静月公主。
且她好男色,帝无痕便是如此被她抓进公主府强行做面首的,还给他眼瞎的母亲送了一大笔钱。
于是,街坊邻居笑话他家儿子不走仕途、没有真才实学,走起小人之路以色侍君。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霍母能独自一人将霍少殷拉扯大,依靠的全是一股志气在撑着,如今儿子被公主府强行带走关押,自己又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还有左邻右舍的取笑,终于成了压垮寡妇的最后一根稻草。
霍母悬梁自尽,霍少殷回到家中知母已死,又遭公主羞辱,书生意气的他竟选择与母亲一起自尽。
于是短短一生,就此终结。
“二十一岁便死了,太短了。”看着霍少殷的生怕,叶小萌十分唏嘘,果然是命运凄苦悲惨。
后土正在编案造册,用来篡改那份霍少殷生死簿,闻言看向她:“那你想多久?”
“最少也得活个……”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五十岁!”
后土在簿子上写下“五十”,却仍道:“若是天宫发现,他的这份轮回之苦就白受了。”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不过是多上一个月的时间,随便造个理由出来,天宫未必会发现,再说了,若是还有轮回,我陪着他便是。”
“他一直轮回,你一直陪着他?”
“两万年都过来了,还在乎那几年?”
后土看了她良久,终究是在她的名字上停顿,然后毫不犹豫写了一个相同的数字。
叶小萌看了,眯着眼睛瞧她。
“娘,我发觉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了解谁?”
后土将那份平生经历的生死簿写好交给叶小萌详阅,看着她放光的眼睛,心头却微微一叹——这数万年来,她何尝不是这么看着她,每日每日地瞧着她,看着她受苦受累,看着她伤心难过,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一个做娘最心如刀割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决定从今以后一定要加倍弥补她,加倍给她更多的宠爱和需求,只要她要的,她定要通通捧在她面前!
如今老天爷终于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怎么忍心不帮她的女儿实现!
“小萌,你要想好了,因为不能篡改别人命运,所以你们往后三十余年的人生我都没有写上去,需要你们自己去经历,你的身份是公主,这个国家在你三十岁的时候会经历一场国破家亡的动荡,你身为公主必然会受牵连,但你却不能使用任何的法术以及召唤朋友帮忙,你可想好了!或许,这人间几十年岁月比你在天宫数万年都要艰辛,那你还要选择去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