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明阳侯老夫人不甚开心，明知道顾云歌是用她过寿一事来当借口，却也不好说什么。
赵氏却不死心，听顾云歌这般伶牙俐齿，心中越发的不舒服，一腔怒火就转到了搭话的顾云澜身上。
“澜姐儿说得对，六丫头年纪尚小，可你眼瞅着便要及笄了。”赵氏露出个凉凉的笑容来，“眼瞅着跟翟家的婚事退了几个月，我听说他们翟家最近有意和四皇子的母族周家联姻，若真如此，外人不知如何传我们明阳侯府。”
当初两家解除婚约的时候，对外是翟家揽下了过错，可世人不是傻子，翟临这么快就跟周瑶再订婚，人人都会知道翟家退婚的根本原因。
彼时虽然还是翟家背着骂名，但顾云澜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婚事更不好结。
赵氏这话可是戳到了林氏的心尖尖上，连顾云澜的笑容都僵了下，不过也就一瞬间，很快就恢复正常。
“缘分一事强求不来，既然翟公子跟周姑娘的缘分到了，我们静观其变就是，又何苦庸人自扰？”顾云澜抬起头看向赵氏，声音温婉如故，“伯母，您说是不是？”
赵氏一窒，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顾云澜打小就是照着名门闺秀的样子培养的，对名声一事也在意的很，可今日居然没有恼羞成怒？
她不知道，顾云澜近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将对翟临的心思放下，自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林氏见赵氏吃瘪的样子，心中的郁结之气散去不少，重新笑了起来：“劳大嫂操心了，不过这翟、周两家联姻，也是翟家想要攀附四皇子，咱们没有这个打算，就别操这份心了吧。”
一旁的顾云华听见“四皇子”心中一紧，忽然后悔前些时间只顾着收拾家中的那些侧妃小妾，居然忘了回娘家打探消息。
四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将来继位自然比魏王名正言顺，若是跟四皇子扯上关系，明阳侯府又怎么可能舍弃四皇子而选择支持魏王？
她的娘家势力岂不是落得一场空！
想到此处，顾云华打定主意等下要找赵氏问个明白，面上却岔开话题：“许久没见，就不聊这些让人丧气的事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想问问祖母过寿都有什么安排？我平日回来的少，不能在膝前尽孝，待祖母寿宴那日，定要与王爷一同回来给您祝寿的。”
老夫人听见顾云华如此说，顿时笑容满满：“祖母知道你最是孝顺，不过还是要以王爷的事情为重，若是不方便就莫要勉强。这寿宴年年都办，也是没意思的紧，今年我本想着简单走一场，还是你娘张罗着要办大，怪铺张的。”
听老夫人说得如此虚伪，顾云歌暗自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老夫人最是虚荣，争强好胜的一辈子，处处都要最好，今年好不容易碰上大寿，怎么可能不大办一场？
顾云华也不知如何想的，面上却笑着道：“祖母这话便是见外了，王爷虽忙，可您的寿宴也定是有时间的。再说王爷有时候没见过您和祖父了，今日我回来时还特意交代我跟您和祖父带个好呢。”
明阳侯稳重的点了点头：“那就多谢王爷了。”
顾云娇也抓紧机会拍了个马屁：“大姐姐和王爷伉俪情深，王爷待您真好。”
顾云华扫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没有搭话。
顾云娇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跟顾云华差了十万八千里，从小也习惯了如此，并没有被这态度气到，而是继续舔着脸说些恭维的话。
一时间算得上宾主尽欢。
如此说了有半个多时辰，老夫人说要顾云华今儿留下来用了膳再回去，顾云华也同意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子身体不舒服便要回去休息，而顾云华要跟赵氏母女俩去说体己话，众人也便散了。
临走之时，顾云思起身不经意的从顾云华身边经过，身上淡若幽兰的气息传来，顾云华下意识的将她喊住。
“四妹且慢。”
顾云思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顾云华，笑容不卑不亢：“大姐姐，唤小妹所谓何事？”
她声音柔雅，仪态脱俗，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顾云华并不反感，目光也更仔细两分。
事实上，这还是顾云华第一次正视这个四妹。
顾云华在明阳侯府的身份奇高，同辈之中的女孩都不如她，自然也眼高于顶，不喜跟这些堂妹多来往。
像是顾云澜、顾云莘、顾云歌这样的嫡庶或者庶嫡，她都低看数眼，只觉得与她们相处都是辱了身份，更何况是顾云娇和顾云思这样的庶庶？
那是理都不带理的。
何况顾云娇一直以来都是个惹人厌的性子，素日只会拍马屁，谄媚着一张脸，哪里让人喜欢的起来。
而与顾云思也未有过交集，顾云华出嫁时这妹妹年纪尚小，她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没什么，就是闻着你身上的香味觉得好闻，想问问四妹是用了什么香粉或者香膏？”
“是我自己闲来配的，到让大姐姐见笑了。”顾云思有些腼腆的低下头，“若是大姐姐闻着尚可，改日我将方子送给大伯母，让伯母转交给您。”
她这话听在顾云华耳朵里很是舒服。
一开口就送上方子，既没有挟恩图报，也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顾云华身为魏王妃，其实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这香气闻着是好，而且这些年魏王府后院争宠的戏码越发厉害，她才想着要过来吸引王爷注意。
“既然如此就多谢四妹了。”顾云华笑容深了几分。
顾云思浅笑着低头：“大姐姐客气了。”
说罢见顾云华没有其他吩咐，便跟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等出去走了好久，眼底的亮光才一闪而过。
她今日没有赌错。
只要是女人，就都会喜欢这些小细节，何况顾云华素日争宠压力大。
这次借着一张方子便能和顾云华搭上话，自是不亏的，来日方长，顾云华这边运作好了，也是个了不得的助力！
顾云思抬脚走了，却没注意在她身后十步之外的地方，顾云歌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背影。
半夏见顾云歌这般，好奇的问了句：“小姐，四小姐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对顾云歌说得深信不疑，就算顾云思在外人面前还是那个蕙质兰心、温柔可人的明阳侯府四小姐，半夏也对她没有半分好感。
顾云歌悠悠叹了一句：“不是‘打什么坏主意’，而是已经付诸行动了，她的动作是真的快。”
任何发生在顾云思身上的事情，都不会是巧合。
顾云华来府上这么短的时间，顾云思就能想到用香粉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可见脑子转的极快。
“不就是一个香味么。”半夏嘀咕道，“她会配方子，小姐您也会，您配一个比她好的就是，风头哪能让她一个人抢了。”
顾云歌本来还在才顾云思的打算，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这就是她想借机攀附大姐而已，哪里有什么‘风头’可言？再说你家小姐我的那些方子可值钱的很，我还要用它们挣钱呢，哪能浪费在此处？”
她的方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宫廷秘方，用这去搏顾云华的好感是真的浪费。反正明阳侯府的大房和三房早晚要翻脸，顾云华对付自己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一个方子就留手。
不过真正让顾云歌疑惑的是，顾云思的配方从哪儿来的？
从小到大，这四姐似乎无所不能，脑袋里的点子层出不穷。
前世顾云思那令人惊艳的诗词，顾云歌早有领教，今生这让堂堂魏王妃都看上眼的秘方也是说来就来。
顾云思也才十岁出头啊！
她又不似自己这般重活一生，这些东西，总不至于是她从娘胎里开始学的吧！
顾云歌心中满是疑惑，却又没有头绪，只得先将此事放下，回屋着手去办另一件大事。
今儿赵氏不提，她都差点忘了周家和翟家的婚事。
前世翟临死的时候，两家虽已订了亲，却没有对外公布，所以周瑶事后没有守寡。
今生的周瑶主动来招惹顾云澜，顾云歌便不打算让她再侥幸一次了。
……
顾云华与赵氏回到院子里，门一关上，赵氏的抱怨声就响了起来：“华儿，你上次说的那位净明大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日与他说得好好的，哪知他第二日就反悔了，还让人将我送去的银钱送了回来，他这不是气人么？”
而且还将她给的钱都悉数送了回来，并着人带了一句话。
净明说，出家门不打诳语，更不能为了害人而收这些不义之财，当日没有及时戳破，是希望她回头是岸。
现在则将钱财悉数奉还，一分未少。
顾云华也听了净明之事，放下茶杯安慰道：“我之前也是听人说，他好像是收钱去做这些后宅的腌渍事儿的，今日看来竟是谣言，这大师还真是个慈悲为怀的。”说着便话锋一转，“娘，那事儿先放一放，我想问问咱们家和四皇子府，到底有何联系？”
赵氏听顾云华这般问，也没多想：“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三房那两个女儿，一个上杆子去找男人，一个又被男人退婚，连累了我们其余人么？”
顾云华知道顾云澜和翟家退婚之事，不过她对三房看不上也不关心，便也没多问，当下便又追问赵氏缘由。
“翟家从去年开始就渐渐朝着四皇子靠拢，他们也跟你三叔说过，但你三叔不想太早站边，就没有回复。”提及顾三爷，赵氏神色有些不甘，“当初这门婚事本就是二丫头高攀，翟家瞧着你三叔不上道儿，便硬是退了婚，让翟临去娶周家的姑娘，如此也算是彻底甩了包袱与四皇子一道儿了。”
赵氏说这话时心情是又妒又恨。
她的夫君才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人，这一切都好好的，可这些年事情却有了变化。
顾榑舟这人当官很有一套，政绩卓越就不提了，上下也打点的来，这些年越发有要平步青云的架势。
而明阳侯府这些年声望渐低，都快成了寻常勋贵，这等争皇位的大事，皇子偏绕过了明阳侯府来找顾榑舟，这是典型的看不上明阳侯府，却欣赏老三。
这样赵氏的心情极为不好。
而顾云华却眯了眯眼：“这么说来，现在外人看我府上，是三叔重过父亲？”
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顾大老爷将来会承爵，但在朝廷中就担任着一个闲职，而顾三爷马上就要调任吏部了，那是掌管百官升迁的地方，孰轻孰重自是看得出。
赵氏冷哼一声：“可不是吗？若非如此，三房这两年敢这般蹦跶？你看那六丫头，话里话外的噎我，简直没大没小……”
还没说完就被顾云华打断：“娘，既如此，您平日便少为难着些三房，与他们和睦相处才是正道啊。”
赵氏一脸不甘愿。
顾云华仔细劝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将来父亲才是宗子，他才要继承着侯府的家业，三叔再厉害也没有爵位傍身，将来全看自己本事，你与他计较什么？”顾云华顿了下，“再说有他在官场之上，便是殷哥儿将来也会好得多啊。”
她想要长房跟三房和睦，自然是有私心，想将来自家王爷夺嫡的时候，顾榑舟能出力帮忙。
而作为女儿，她也知道赵氏的死穴在哪儿，所以立刻拉顾云殷出来说事。
赵氏就一子一女，除了长女顾云华，还有长子顾云殷。
他也是明阳侯府的大少爷，只比二少爷顾云枫大了几个月，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听见顾云华提及顾云殷，赵氏的神情果然犹豫了，顾云华趁热打铁又劝了几句
“罢了，先不说这个了，那净明大师临时撂挑子，我现在就算是想寻三房的晦气，也找不到个由头。”赵氏叹了口气，复而望向顾云华，“倒是你，嫁给魏王也三年多了，怎么还没有个消息？”
顾云华本来是笑着的，可听了这话身子一僵，拳头也握了起来。
她十七岁嫁给魏王，迄今未曾有孕，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必觉得是在讥讽自己，但亲娘这么说，无非就是关心罢了。
“我倒是也想有消息，可这些年什么法子都试遍了，宫里的怀子秘方，去庙里供奉送子观音，法子都用尽了都没消息。”顾云华咬牙切齿道，“今年我府上有个侧妃又生了个儿子，王爷已经两子两女了，我又如何不着急？”
截至目前，魏王对她还是信任的。
作为皇上的弟弟却想要染指皇位，这传出去就是杀头的重罪，可魏王还是告诉了她，而顾云华也保密的很好，这次回家没有透露半分。
赵氏听着也有些急，思来想去道：“这孩子有时也是命数，实在不行你便找个身份低下的给王爷送去，等她怀了孕生了孩子，你就一碗药结果了她，去子留母岂不极好？”
赵氏这建议极为狠毒，顾云华却没有半分惊讶。
事实上，大户人家有不少主母都是这么做的，王权之家更不罕见。
自己生不了，就寻个通房丫鬟给夫君送去，等丫鬟生下孩子就将她弄死，把孩子抱来自己身边当嫡子抚养。
顾云华对这法子不陌生，却一点儿都不想用，此刻听着赵氏说来，也只是摇了摇头：“且先等等吧，我还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若是真的抱来一个养在我名下，将来我又生了个儿子，那岂不是为旁人做嫁衣？”
大户人家都讲究家谱，只要这孩子记在嫡母名下，他便是家中的嫡子。
赵氏心道自己女儿年纪也不大，将来还是有很大可能生育，便也不逼她，只是交代了些易于生子的法子。
……
顾云歌回答院子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纸笔，让半夏磨了墨，找来一张上好的宣纸，提笔便要写字。
落笔的那一刻想了下，又换到左手来写。
她前世作为一个胖子的时候太过无聊，有一日心血来潮，倒是练过左手写字，写得不好，只算是平整而已。
不过用来完成她今日的计划再好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