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放心吧，二哥已经被我劝走了。”
听顾云歌如此说，顾榑舟才松了口气，而顾榑晟看向顾云歌的眼中则是不满。
在他看来，一个姑娘家此刻抛头露面已是不妥，但碍于顾榑舟的颜面，不好说什么。
“你也先回去。”顾榑舟对顾云歌道，“等下若有冲突，莫要伤及你。”
父女俩在这边说着话，底下的人便不耐烦了，大声叫嚷道：“你们说完了没？到底要不要将人交出来？”
顾榑舟转过头去，身为人父的慈爱已消失不见，面上是一片冷静之色：“这荷包未必就是小侄的，就算是他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他杀的人。此事尚且没有定论，自是不能让你们在我明阳侯府前拿人。”
武馆众人听见这番话，神色激动起来，纷纷叫嚣着，抬着棺木气势汹汹的涌了过来。
明阳侯府的侍卫自然不能看着他们靠近，将几位主子护在身后，双方推搡在一起，气氛也愈发的紧张，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打算动手。
顾云歌眸光一闪，没站稳般的“啊”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倒，直直撞上那棺木。
棺木本来就被武馆的人抬在肩上，在推搡的时候晃晃悠悠不稳当，经她这么一撞，就听“啪”的一声，彻底翻到在地，连棺材盖子都摔的裂开，何小青的尸体暴露在天光之下。
那张昨天还红润的脸，此刻双目紧闭的躺在棺材里，没有半分生机。
顾云歌趴在棺材边假装被吓到，其实是以极快的速度将何小青看了一遍，目所能及，脖颈上，手腕上，都没有伤痕。
乍看之下倒是猜不出死因。
顾云歌脑子飞快的转着，可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推开：“你做什么！”
何馆主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狠狠推了顾云歌一把。
他本就练武，此刻又用了力气，顾云歌被推的摔倒在地，捂着肩膀大哭了起来：“哇，好可怕，爹，我好害怕！”
顾三爷挤到人群里，护住女儿，口中安慰道：“莫怕。”随即神色冷峻的看向何馆主，“方才人群推搡，小女没有站稳被撞到了令爱的棺木上，也并非她有意，阁下又何必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顾云歌呜呜的哭着，瞧着很是可怜，旁人也觉得这么小的女娃娃是不小心撞上去的，倒是没有苛责于她。
何馆主冷哼一声，立刻准备将棺材盖子重新盖上，便听顾云歌抽抽搭搭的说道：“爹，棺材……棺材里面的姐姐手攥的死死的，指甲都抠的发白，看着真的好可怕……”说着还刻意补充了一句，“两只手都这么攥着的。”
顾榑舟以为女儿是被死人吓到了，正想让下人将她送回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下，低头问道：“你说棺木中的何姑娘，双手是攥紧的？”
见爹这么快就注意到她的意思，顾云歌是极欣慰的，只是面上还装作一脸后怕的摸了摸眼角道：“对，她两只手都死攥着，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顾榑舟沉吟片刻，转过头来：“何馆主，你方才说是从令爱的手中找到小侄的荷包？且不说荷包到底是不是他的，我现今倒是有个疑问，既然令爱的双手握的紧紧的，你又是如何从她手里将荷包拿出来的？”
若那荷包是何馆主从何小青手里抽出来的，这过程必会掰开她的手，何小青的手就不会再紧攥着。
如果顾云歌看见的是真的，那就说明他们压根没有从何小青手中拿出来过任何东西，她死的时候就攥紧双手，手中没拿过其他。
何馆主万没想到顾榑舟会想到这里，哪敢正面回应，只一脸惊怒的指着他：“事已至此，你为了给自己侄子脱罪，连已逝者都能污蔑？你自己也有女儿，又如何狠的下心说出这般话来！”
何馆主说话时面上的心虚一闪而过，旁人没有看清，顾榑舟却瞧了个清楚。
他原本就不太相信向来忠厚的顾云枫会杀人，眼下瞧着这死者父亲疑点重重，更又怀疑几分，开口道：“我并非要给他脱罪，只是若令爱的手真是攥紧着的，这所谓的荷包究竟从何而来？既然阁下将棺木也抬来了，不妨就请府衙的仵作来当场验尸，也可以弄清楚令爱的真实死因。”
他还没说完，何馆主便否决道：“不行！我绝不能让我女儿死后都不得安宁，我只是要拿住杀她的凶手，就算以民告官，我也绝不退缩，定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说着就伏在棺木上痛哭，看那样子丝毫没有要让旁人靠近尸体的意思。
就在众人的争执声中，刑部中人赶了过来。
听闻有人状告明阳侯府，刑部高尚书亲自赶来，远远看着这架势，顿时头痛的紧。
这等民告官之事最是棘手，一面怕人说官官相护，一面又怕真的得罪侯府，弄得里外不是人。
高尚书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眼见他过来，众多武夫围了上了，一个劲儿的要他主持公道。
“安静些，安静些，本官知道了。”高尚书举手示意，瞥了眼明阳侯府的两位爷，清了清嗓子道，“两位，既然有人高贵府的二公子杀人，本官也需秉公办理，不知贵府的二公子再何处？不妨请出来解决此事？”
高尚书言语之间还是极客气的。
顾榑晟未来明阳侯府的掌舵人，顾榑舟则是官场同僚，年纪轻轻的吏部郎中，哪个都不好得罪，就算是顾云枫真的杀了人被定了罪，也不好将人得罪死了。
顾榑舟自是明白这一点，客气道：“高尚书秉公做事，下官自是没有疑议的，不过此事证据不明，此刻说是小侄杀了人，是否有些武断？不如先将何姑娘手中的东西调查清楚，若水落石出，的确是小侄杀的人，明阳侯府绝不包庇！”
听顾榑舟说的义正言辞，高尚书却头疼的很。
这话就是骗着他玩啊。
不将人叫出来对峙，案子哪里能“水落石出”，“水落石出”不了，这顾家二公子就不出来，这不就是个死结吗？
久闻这顾三爷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也是个口若悬河之人，眼下看来所言非虚。
于是高大人又看向何馆主：“既然顾大人如此说来，便将何姑娘的尸身带去刑部，由仵作仔细检验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何馆主立刻直起身子，瞪大眼睛道：“杀人的是他明阳侯府的人，您不抓了那顾云枫，却要验我女儿的尸，这是何道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还讨不到一个公道了？”
他这么一说，武馆之人也纷纷起哄，不让刑部带走何小青的尸体。
时人最看重清誉，即便是死了也要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走，何小青一个姑娘家，就算是被凌辱至死，也没有再让人家家人送去刑部，让仵作看了的道理。
于是一时间众人陷入胶着。
顾云歌擦干眼泪，似是无意中扫了眼何馆主手里的荷包，假装诧异的“咦”了一声，脆生生的道：“那荷包是我给二哥做的啊，怎的在你手里？”
顾榑晟心中一沉，立刻呵斥道：“你这丫头凭的没规矩，谁让你在这儿说话了！”
只要明阳侯府一口咬定那荷包不是顾云枫的，此事就尚有转机，可顾云歌这话却是给他人送上把柄。
果然，何馆主闻言后双眸一亮：“看，你们明阳侯府的人自己都承认了，那顾云枫就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四下哗然。
众人以为这次便是坐实了顾云枫杀人凶手的罪名，颇为不屑的看着明阳侯府众人，口中不敢说什么，面上的唾弃之色却是不加掩饰的。
连高大人的面色也郑重几分，对顾榑舟道：“既然贵府的姑娘如此说来，二公子的嫌疑的确不小，还请顾大人莫要为难，请二公子出来对峙一番。”
顾榑舟眉头皱起，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顾云歌。
他不相信这孩子会这般傻，只是此刻如此手来，他也完全不知道女儿想做什么。
“大人，先不急着将我二哥请来，我还有话说。”在一片议论声中，顾云歌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这荷包是我给二哥做的，二哥说要用着止汗，我便在其中放了黄芪和白术，这两味药材味道特殊，稍微有经验的大夫，靠近了就能闻出来。”
高尚书不解道：“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确定何姑娘到底有没有握着它啊。”顾云歌乖巧道，“既然何馆主说荷包是何姑娘临死前紧攥在手里的，那必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我们只需要找人看看她的手中有没有这两味药材的残留，不就好了？”
高尚书闻言眼睛一亮。
是啊，如此一来既能确定这件证物，又不用对尸体不敬，甚至在这明阳侯府门前，当着何家人的面儿就能确定。
彼时无论检验结果是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哪一方都说不出话来，何乐而不为？
于是高尚书连连点头：“说得不错，既然如此，来人啊，去刑部将仵作带来，再请一个郎中，让他们二人在这里看看，何姑娘的手里到底有没有握过这带了白术和黄芪的荷包？”
围观之人听见要在此处开棺，都兴奋了起来，没一会儿围观的人更多，而何馆主却是脸色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