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仲鸿卓带伤回来，自然要好生休养，乔筝急着钻研《扁鹊内经》为他解毒，顾不上皇帝，本来打算回皇宫的计划就此搁浅。
而皇帝的身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这日，皇帝听了侍卫的回禀，说没有打探到乔筝的消息，怒声道：“都是一群废物，朕要你们有……有何用……咳咳！”
他着急着说话，急的肺都要咳出来，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给他顺气。
皇帝好不容易缓过来，拿开唇边的帕子，发现上面都是血迹，瞬间有些心灰意冷，摆了摆手让侍卫下去。
“张敬安，你说，朕是否活不久了？”皇帝喃喃问道。
张敬安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在地：“陛下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嗤笑出声，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人能长命百岁，可是朕不想这么早就死了。大周未除，瑾王府犹在，朕也后继无人，若这般死去，如何见列祖列宗？”
声音中是隐约的悲凉。
张敬安不敢回话。
皇帝说着，心里涌出一些凄苦来。
他害怕再出现下毒之事，不准任何人来探望，所以大殿内格外的凄冷。
外面有的是想给他侍疾的人，皇子、嫔妃，可他们每个人都不怀好意，都有自己的算盘。
真心实意不想他死的，大概只有母后，可那又有什么用？
她见识有限，只会对太医呼来喝去，吵得人头疼，他也不想见到。
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到了现在，身边却空无一人，只能跟个太监说这些。
兴许是重病之人的内心格外脆弱，皇帝也有些孤独，正心灰意冷的想让张敬安退下，便听外面宫人禀告，说东太后来了。
名义上她还是他的母亲，皇帝也不能阻拦，便让下人将东太后带了进来。
“母后。”皇帝躺在床上问道，“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东太后走到跟前，温声道：“想来看看你，今日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皇帝点头，示意张敬安给东太后搬了一把椅子。
东太后落座后，示意芳嬷嬷将袖口中的佛经拿了出来：“这佛经是我近些日子为你抄的。”
张敬安立刻接了过来，递给了皇帝，皇帝拿着翻了翻，只见一笔一笔格外整齐，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皇帝动容道：“有劳母后了。”
“其余的我也做不了。”东太后笑容浅淡，“只是皇帝肩负大齐江山的重任，定要保重龙体，我在佛前跟佛祖请求，若有病难，愿替皇帝承担，只希望皇帝能平平安安的。”
这番话在齐景帝听来，更是感慨万千，不禁回想起当年认东太后为母的种种。
当年他认她为母，的确是权宜之计，但总的来说两人相处不错，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出于一己私欲，在东太后怀孕的时候便给她下毒，待襄王出生后，又寻到机会给襄王的乳母下毒，导致襄王身体越发的差，最后夭折。
总而言之，是他对不起东太后。
如此想着，皇帝语气软了许多：“母后，朕已经多年没见过两位舅父了，寻个时间让他们进京一趟吧。”
“皇帝如今身体不好，还是别让他们打扰了。”东太后婉拒道，“待皇帝身体好些了，再召见不迟。”
皇帝话中之意是想提携王家人，却被东太后拒绝了。
如此一来，皇帝更是极为感动，放下了身为帝王的戒备，对东太后露出真实的情绪来。
“母后还是让他们抓紧时间来一趟吧。”皇帝苦笑一声，“朕的身体只怕等不起了，趁着有机会，还能照拂一二，之后如何朕也说不准了。”
“皇帝。”东太后柳眉微皱，“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皇帝叹气：“生老病死，有什么不吉利的，只恨天不假年，朕还有诸多心愿没有完成，将来到了地下见到父皇再谢罪吧。”
东太后闻言，轻声问道：“皇帝所说的‘心愿’，可是大周与瑾王府？”
此言一出，皇帝诧异抬头：“母后如何得知？”
东太后解释道：“哀家也是猜的，先帝在时，就将这两件事当做心腹大患了。”
放在平时，皇帝定认为后宫不能干政，此刻却是敬佩。
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东太后还记得先帝的心事，可见也是长情之人。
这等情谊，绝不是自己身边那些只想谋求利益的后妃能比的。
“母后说的是，便是大周跟瑾王府。”皇帝点头，“我大齐的‘内忧’与‘外患’，皆是这二者。”
东太后不急不缓的开口：“其实北周已不足为虑了。”
皇帝惊讶道：“哦，这是为何？”
“哀家久居深宫，也知道周帝无子，听说前不久才将流落在民间的儿子认了回去。”东太后意味深长道，“北周的李皇后善妒，必不能忍受这个皇子，二人定会争权数年，这期间，北周定无暇顾及我们。”
这话可以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帝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呼吸也快了些：“母后说得是啊，朕怎么没想到，如此一来，我们还可派细作去在北周皇子跟李皇后之间挑拨，最好等北周起了内乱，再伺机而动！”
皇帝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张敬安立刻上前给他顺气。
“母后好眼光。”皇帝由衷的赞叹道，“朕还记得当年先帝称赞过母后心智不输男儿，允了你自由出入御书房的权利，想来父皇慧眼识英。”
东太后垂下头，遮住眼底复杂的神色：“是先帝抬爱了。”
那些国家大事，她其实并不懂多少。
当年，包括现在，都是叶怀英在她身后出谋划策，这些所谓的“远见”都是出自曾经的瑾王之口啊，怎么可能差了。
东太后正想着事儿，便听皇帝道：“如此一来，北周真不足为惧了。”
东太后立刻拉回心神，从容一笑：“是啊，所以唯一的麻烦，就是瑾王府了。”
提及“瑾王府”这三个字，皇帝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