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后一点点白下去的脸色，四皇子眼中笑意愈发的深：“喊啊，母后怎么不继续喊了？”
“你……”皇后声音紧了紧，“你别乱来，谋反是极大的罪名，你得位不正，便人人得而诛之。”
四皇子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看向皇后：“何来‘得位不正’一说？我这是顺应天道！”
“父皇昏聩，听信谗言，冤枉亲子，将我逐出宫中，这些便也罢了。”四皇子故作愤懑的说道，“可你为何要杀我母妃，她从十五岁入宫，便将父皇你视为天地，最后你却将对我的不满发泄在她身上，私下赐死了她，对外谎称病故！”
“还有姑母，她不过是相信我，当着你的面儿帮我说两句话，却也被他所杀。”
“瑾王府护卫大齐多年，保卫疆土，忠心耿耿，却也被污蔑铲除。”
“父皇，如你这样的人，真的配得上帝王之名吗！”
四皇子这两声喊的有模有样。
他也不傻，知道这弑父杀君的名声太难听，借机给自己洗白，只说皇帝冤枉他。
至于叶疏寒，反正人都死了，借着此事踩皇帝一脚也无不可，其实心里极开心齐景帝在临死之前帮自己解决了这么大一隐患。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是这样了。
“你……”皇帝大怒，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四皇子走去，“孽障！”
“我的确是孽障。”四皇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既然打算保全大齐祖宗基业，便注定当个不孝子，若非父皇不得人心，也不会闹得如此！”
皇帝伸手要去打四皇子耳光，他后退半步，皇帝便跌倒在地。
皇帝张了张嘴，挣扎着想要起身：“来……来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过去。
谁都知道，四皇子今儿是有备而来，打算一举夺得帝位的。
方才皇后喊了那么多声，都没有一个侍卫进来，可见这儿里里外外已经被四皇子控制着。
大臣们自然噤若寒蝉的不敢说话，一个个缩着脑袋在座位上，假装自己不存在。
至于皇后，她本想过去，可临了又有了旁的想法。
皇帝注定活不了了，她若识相些，至少还能保全个太后的名声。
而西太后失魂落魄的跌落在地，早就听的麻木，哪里顾得上其他。
最后还是张敬安弯着腰上前想要将皇帝扶起来，可他一个人不够力气，折腾半天，只能抬起皇帝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陛下，是老奴无能啊！”张敬安哭道，“奴才救不了您啊，陛下！”
皇帝眼中也有着浑浊的泪水，他吃力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母后，自己的皇后，还有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手指不停的打颤。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结发妻子，他的臣子们啊！
皇帝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啊——”，然后身子便软了下去，瞳孔瞬间散开。
一代帝王，就这样死了。
“陛下！”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哭，大殿上瞬间充斥着满满的哭嚎声，越发显得讽刺，好像半刻钟前的沉默是错觉。
周围都是哭闹声，但四皇子不觉得心烦，反而心中澎湃。
他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了。
眼下皇帝已经死了，只要叶明昭带人来，拥立自己为皇帝，此事就圆满了！
四皇子想着，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转过头看向大殿，等着叶明昭前来。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上的哭声小了些，却还是不见叶明昭。
怎么回事？
四皇子心头有点浮躁，也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探究的目光。
就在四皇子等得不耐烦时，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他面上一喜。
来了！
定是叶明昭带人来了！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四皇子愣住了，脸上的喜色都来不及收回去，就只剩下惊讶：“怎么是你？”
……
大殿中的纷纷扰扰跟三皇子没关系了。
他出去之后便快步朝一个方向走去，而且尽挑人少的地方走，越走步伐越快。
“殿下，您走慢点等等妾身。”杨馨小跑着跟在后面，颇为吃力道，“您不是要去更衣吗？这是去哪儿？”
三皇子没有说话，依旧往前走着。
杨馨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好像有点不对。
那边皇帝还在宴上坐着，三皇子怎么敢出来这么久的，不怕皇帝怪罪吗？
而且她今日的任务是看住三皇子，若是他拖到叶明昭动手都不回去，那可不就坏了？
杨馨这么想着，快走两步拉住三皇子的袖子，却被他本能的一把甩开。
对上他凌厉又嫌恶的眉眼，杨馨才想起来他是不喜欢女人触碰的，只能挤出个笑来：“妾身一着急忘记了，殿下莫怪。”
看着这张恶心的脸，三皇子真想直接弄死她，但是想到等一会儿的事，便又忍耐下来，尽量平和的说道：“无妨，你想说什么？”
他今日的态度真是出奇的好。
杨馨简直受宠若惊了，不过眼下没时间想太多，只能抓紧机会说道：“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今日父皇本就为瑾王的事儿生气，若回去的晚了迁怒到您，可怎么办呢？”
她一脸忧虑的说着，仿佛就是在为他考虑。
三皇子觉得自己差点就要信了。
他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故作神秘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王妃了，我在宫中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今日就要去确认下。”三皇子顿了下，“至于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定怪罪不到你我头上。”
杨馨被他说的都起了几分好奇：“殿下要去看什么呀？”
“你跟我一起去不就知道了。”三皇子笑了笑，“若是想来就跟上，不想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他说着，头也不会的走了。
杨馨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安慰自己说去看看什么东西也好，回头跟父亲也有的交代，于是便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三皇子唇角勾起，不胜阴冷。
这便是了，人啊，总控制不住好奇。
却总是忘了，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从草屋中传来。
屋内，顾云澜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木板床，指甲都要抠出血来。
“姐姐，你再使点劲儿。”顾云歌上前一把抓住顾云澜的手，“再坚持下！”
此刻的顾云歌也是极为狼狈的，额头上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手上也都是血，全是顾云澜的。
从来到这个屋子里到现在，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半个时辰，或者更久的一个时辰，顾云歌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顾云澜生了这么久，声音越来越嘶哑，力气也越来越小。
“不行了……”顾云澜的脸苍白的吓人，上面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歌儿，我不行了……”
几经奔波，本就动了胎气，孩子又没足月，加上她从被姝儿绑来后水米未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她坚持不下去了。
顾云澜这般想着，精神真的开始一点点涣散，连那疼痛都远去了。
恍惚中，好像这一切不重要了，只要她就这样松手，一切都能轻松，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顾云歌见状心里大为警惕，手上用力，使劲儿的捏顾云澜：“姐姐！你坚持一下！你别睡！”
顾云澜能感受到顾云歌的力量，她也想坚持下去，坚持着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她好像做不到了。
“姐姐！姐姐我求你了，你别睡，你别睡！”顾云歌扑过去摇着顾云澜，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前世，顾云澜也是难产而亡的。
今生自己做了这么多，姐姐也终于跟良人在一起，难道兜兜转转却走回远点，还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吗？！
“姐姐，你想想李慎之！”顾云歌哭喊道，“你若是放弃，要他怎么办，你肚子里还有你们的孩子啊！”
李慎之……
这三个字，将顾云澜濒临崩溃的神思略微拉了回来，少年沉默却英挺的面容出现在她脑海中。
是啊，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每次看见她的肚子，他冷肃的轮廓都会柔和许多，他会伏在她的腹部，感受孩子偶尔调皮的踹动；
也会兴致勃勃的熬夜与她一起去想孩子的名字。
半个月前，他还从大营回到京城一次，来看她跟孩子，当时他说，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了，下次赶在她生产前一个月回来，就在家里一直陪着她到生。
他说，女人生产是大事，他一定会在她身边陪着。
那么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
顾云澜这般想着，便也哭了出来。
顾云歌看见她有反应，眼中一亮，连忙道：“姐姐，他还在等着回家见你，你若是有个好歹，他要如何接受这一切？还有孩子，你想想孩子，你跟他的孩子！”
对……她还有孩子。
定要将这孩子生下来！
顾云澜如此想着，也用力握住顾云歌的手，声音在颤，脆弱又坚定：：“歌儿，帮我！”
“好，我一直在这里！”顾云歌连忙点头，“你可以的！听我喊再用力！”
“嗯！”顾云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用力！”
“啊——”顾云澜大喊一声，用足的全身的力气，面上的青筋都在跳，隐隐能看到跳动的血管。
这一下真是用足了力气，疼的她撕心离肺，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就在此刻，顾云歌惊喜的喊道：“看见头了！我看见孩子的头了！再来！”
这话听在顾云澜耳中，如同一剂强心针。
几乎是迸发出不属于她自己的力量，随着顾云歌的再一次喊声用力。
那疼痛已经不是剧烈了。
伴随着疼痛，有一股暖流随之而下，好像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
“生出来了！”这是顾云歌喜极而泣的声音。
而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房间里响起，微弱又响亮。
这里环境简陋，连包孩子的被子都没有，顾云歌只得撕破了自己的衣裙，将孩子包起来，小心翼翼放到顾云澜身边：“姐姐，是个很漂亮的小侄女呢。”
顾云澜连动一下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她吃力的转过头，便看见那个呀呀啼哭的婴儿。
一张又青又红的脸，一点儿都不好看，甚至因为这里没有清水、没有剪刀，连简单的清洗都不行，脐带也没有办法剪。
可她就是觉得这是最漂亮的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
顾云澜眼泪涌动，嘴角却露出个笑容。
看着顾云澜母女平安，顾云歌心弦松了不少，巨大的疲惫感蔓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