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如临大敌的看向门口，姝儿正冷笑着站在那里。
“你倒是聪明，知道赶了马车走，自己跟顾云澜躲在这里。”姝儿冷笑道，“姜肃可不就顺着那马车一路去追，这会儿都该回到京城了吧？”
她本来也是要去追的，半途忽然醒悟过来。
凭她的了解，顾云歌做不出这般一路往回跑，等着被追的傻事，更何况马车上还有大着肚子的顾云澜，也禁不住这般奔袭。
于是，她摒弃了回京城追击的想法，在周边搜寻起来，果然找到了顾云歌。
顾云歌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态，心里急速转动，想着如何将顾云澜和孩子平安送出去。
姝儿不满意这般冷静的顾云歌，质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直巧舌如簧的吗？”
“我在想，你我之间到底有何仇怨。”顾云歌回答道，“以至于你如此恨我？”
“也罢，今儿就让你死个明白。”姝儿阴冷的看着她，“三年前的夏天，赵庄发生的一切，东陵郡主还记得吗？”
顾云歌身子一震。
赵庄，她并不太想回忆起这个地方。
三年前顾三爷去那里工干，顾云歌想起前世当地发了大水，便想过去带顾三爷走，谁知正好碰见了一群倭寇。
双方实力悬殊，为了取胜，顾云歌和七情动了手脚，让山洪倾斜，淹死了那些倭寇，而她也因为这份功劳被封为东陵郡主，算是彻底翻身了。
可顾云歌并不以此为荣。
在山洪倾泄时，误伤了一些住在山脚的赵庄百姓，他们在睡梦中被山洪压塌的房屋，就这样死了。
顾云歌看着这张脸，忽然想到当年一个冲出来的女孩儿，她全家都死在了那场山洪中。
“是你……”顾云歌恍然大悟，“你便是赵庄的那个女孩子！”
“不错，是我。”姝儿姝儿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想起来了？”
顾云歌垂下眼睫。
姝儿却被顾云歌这模样激怒了，厉声道：“将脸抬起来！你凭什么做出这幅模样，我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了，你凭什么就能心安理得的当着你的郡主、你的王妃、午夜梦回你都不会梦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吗！”
“我这三年没日没夜的习武，易容混进安定公府，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声音，就是为了回来找你，给我家人讨个公道！”
她越喊声音越撕裂。
凭什么呢？
她的家人都死在了那场山洪中，顾云歌却借此平步青云。
凭什么！
“当年……你家人的确因我而死。”顾云歌抬起头看向姝儿，“你有任何仇恨都冲着我来，让我姐姐带孩子离开。”
姝儿撇向顾云澜，后者紧张的抱紧怀中的孩子，又担忧的看向顾云歌。
“休想。”姝儿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顾云歌，当年我的亲人也因你而死，你一条贱命就想抵扣，这是什么道理？今日我不光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姐姐与她的孩子，再找到你父母和瑾王，将他们一个个的杀了，让你们全家去地下跟我家人赔罪！”
每一个字都是恨意，而且她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她真的会这么做。
听她如此说，顾云歌的眉头渐渐皱起。
“若如此，我也有话说。”顾云歌淡淡道，“我当年引得山洪也是迫于无奈，若非如此，任由倭寇偷走布防图，会给大齐引来多少麻烦？到时候为此打仗，也会有许多大齐百姓死去，扪心自问，我没有做错。”
前世便是如此，之后的几年中大齐被倭寇骚扰不断，边境远没有现在安稳。
“我才不管那什么边境的人！”姝儿怒吼道，“我只要自己的家人！”
“那你家人与倭寇同流合污呢？”顾云歌也反问道，眸光犀利，“我知道当年赵庄许多百姓都知道倭寇的身份，只是装聋作哑，你难道也要否认！”
当初她就猜到，赵庄的许多百姓是知道倭寇存在的，否则凭里长一人，不可能帮他们隐瞒那么久。
姝儿闻言，忽然窒了下。
顾云歌说的没错，庄子里许多人是知道倭寇的身份，她父母跟里长关系好，也是其中之一。
平日里倭寇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还时不时的给点小恩小惠，父母便也默认了他们的存在，还有主动跟朝廷举报过。
“那又如何？”姝儿不甘心的反问，“允许你们官员勾结外敌，便不允许我们百姓活下去了吗？倭寇又没有伤害我们，倒是你东陵郡主，才是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祸首！”
顾云歌简直被气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卖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过去的三年中，没当回想起赵庄死去的人，我都心存愧疚，虽然本意并非如此，却也切切实实的伤害了他们。”
“但是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对你家人存着愧疚了，因为他们不配。”顾云歌说的万分坚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算他们只是升斗小民，也不是通敌卖国的理由！”
这话，顾云歌说的坚定极了。
她重生之后，本来心中只有一己仇怨，除了向顾云思和四皇子报仇，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是叶疏寒告诉她，人，可以有私欲，但也要有责任。
“你……”姝儿当真要被气死了，想象中顾云歌痛哭流涕的样子没有看到，却反而被她说自己家人该死！
“顾云歌！”姝儿目眦欲裂，抽出手中的剑就朝顾云歌刺去。
顾云歌靠墙站着，避无可避，只能将身子朝左偏了下，避开了心脏，可姝儿的剑却深深刺入她的肩膀，没入她身后的墙壁。
如此，顾云歌就像是被钉在墙上。
肩胛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顾云歌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姝儿，冲顾云澜大喊道：“快走！”
今日她是死定了，唯一的想法便是能让顾云澜跑掉。
顾云澜看着那边的顾云歌，再看了看怀里的婴孩，浑身都在颤，不知如何是好。
她自己不怕死的，但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才刚出生，若是落在姝儿手中，一定活不了！
“走！”顾云歌几乎是嘶喊着说道。
顾云澜将嘴唇都快咬出了血，眼角泪水肆流，最后一咬牙，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姝儿本能的想去追，一转身就听见顾云歌说道：“你爹娘该死！”
她霍然转过头，想都没想的扇了顾云歌一耳光：“闭嘴！”
顾云歌眉眼间全是挑衅，忍着肩膀上的疼，飞快的说道：“如他们那样的垃圾，活着也是蛇虫鼠蚁，一群勾结倭寇的败类，不如死了干净！可惜还剩下你这么个祸端，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我这次要是能活下来，必将你父母的坟掘，将他们挫骨扬灰，这等卖国的蛆虫，死都不配死在大齐的土地上！”
每一句话都说的犀利极了。
顾云歌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姝儿的注意力，不让她抽空去追顾云澜。
果然，这些话听在姝儿耳中，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知道，顾云歌说这些，就是为了刺激她，为了保护顾云澜。
此刻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不理会这些胡言乱语，去将顾云澜追回来，杀死在顾云歌面前。
可她做不到，她不能忍受有人这样侮辱她死去的家人！
“你闭嘴！”姝儿再次狠狠扇在了顾云歌脸上，一下接着一下，“闭嘴！闭嘴！”
每一巴掌都用足了力气，顾云歌的头嗡嗡作响，眼前也一片发黑。
可她却笑出了声，喘息着对姝儿说道：“你杀了我又如何，就算我死了，也是瑾王妃，疏寒会查清我的死因，到时候他不会放过你的。哪里像你这个可怜虫，家人都死绝了，要是哪天死在外面，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姝儿的牙齿咬的嘎嘣响，又连着喊了几声“闭嘴”，奈何顾云歌就是不听，她气急了，两只手骤然掐住顾云歌的脖颈，狠狠开始用力。
掐死顾云歌，杀了这个女人，让她口中再说不出对自己家人的污蔑之词！
姝儿如此想着，手上越发的用力，顾云歌几乎能听到脖子上传来“格拉格拉”的声音。
很多年前，被人掐死在家庙中的恐惧疯狂的涌了上来，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强烈。
恍惚中，她分不清面前的是姝儿，又或者是当年血莲教的杀手，胳膊疯狂的扑打着姝儿，却一点儿都挣脱不开。
姝儿看得顾云歌如此，眼中尽是快意：“你说话啊，你继续说啊！”
姝儿这般说着，眼底一片血红，手中更是用力，就想将顾云歌掐死在这。
最终，顾云歌面色涨红，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
姝儿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嘴角激动的上扬，却在下一秒硬物狠狠的敲在脑袋上。
“啊！”
她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只觉得头顶一片温热，伸手一摸，一手都是血迹。
武功再高的人，头部都是脆弱的，她方才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顾云歌身上，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这会儿反应过来想要站起身，可头痛欲裂，一时半刻也起不了身。
顾云澜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个尖锐的石头，上面还带着血迹，惊慌又警惕的看着姝儿。
她的神色分明是微微颤颤的，却丝毫没有后退意思。
顾云澜见顾云歌双目紧闭，失声喊了句：“歌儿！”
但顾云歌没有回答。
顾云歌躺在那里没有一点儿回应，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活着。
姝儿杀了顾云歌！
顾云澜如此想着，心里悲呛涌上，看向姝儿的眼底却满是怒和恨：“你杀了我妹妹！”
如此说着，冲到姝儿面前，手中尖锐的石头再次朝她脸上砸去，姝儿有些抵抗，但头晕的厉害，只得发出一声声惨叫。
顾云澜分明是极害怕的，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脸上都是泪水，但手下没停，便砸便哭道：“你杀了我妹妹！你杀了我妹妹！”
方才她抱着孩子跑出去，没跑多远就站住了。
她不能这么自私。
若是让歌儿为了她与孩子牺牲了性命，后半生她都会活在愧疚中，这孩子的余生也背上了罪孽。
与其这般，倒不如大家死在一起好了。
顾云澜如此想着，顺手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跑回去后将孩子放在门口，一进屋就看见姝儿几乎将顾云歌掐死，想都没想的上去砸了一下。
姝儿发出极痛的呼声，她的脸也被石头刺伤了，眼眶血肉模糊的，终于躺在那里没了声息。
顾云澜立刻将石头扔在一旁，跌跌撞撞的跑到顾云歌身边，焦急的喊她的名字：“歌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云澜满心焦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背后，姝儿那仅剩独眼骤然睁开，死死的看着她的背影。
姝儿方才是装死的。
若是换个会武功的人，一眼就瞧出了破绽，但顾云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全心记挂着自己的妹妹，如此便被骗了过去。
此刻姝儿的独目中满是阴毒，伸手摸过顾云澜放在扔在一边的石块，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她走去。
今儿就算是死，也要拉顾云歌姐妹俩点背！
姝儿伤得极重，此刻就凭一腔愤恨支撑着，一点点往顾云澜身后走去，后者一直没发觉。
终于停在了顾云澜身后，姝儿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石头，用力朝顾云澜刺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