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死了，但她说的那些话却已被众人听了个明白。
东太后跟先瑾王是有过一段儿的，直到东太后入宫。
可这俩人真的在入宫后就断了吗？
还是说依旧藕断丝连，合起来瞒天过海的给先帝戴了顶绿帽子？
一片猜测中，叶明昭先沉不住气了，厉声喊了外面的禁军进来，将叶疏寒团团围住：“叶疏寒信口胡言，污蔑先帝跟先瑾王，将他带下去！”
“是！”
东太后在一旁没有阻止。
她谋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叶明昭干干净净、名正言顺的继位，今日叶疏寒这一番举动，让她长期的心血全数破灭！
今日之后，有关叶明昭的血统必将引起质疑，大齐皇家宗室不会善罢甘休。
该死的叶疏寒！
在东太后的冷眼中，被禁军围住了的叶疏寒也不慌乱，那边七言喊了一声，外面又有许多瑾王府的侍卫涌了进来，将叶疏寒护在中间，跟禁军呈对峙之势。
叶明昭瞳孔一缩，质问道：“叶疏寒，你竟然敢将瑾王府的侍卫带入宫中，你这是谋反！”
皇宫之中，向来不允许各家的私兵进入，叶疏寒带了这么多瑾王府的人进来，仔细说来已经有谋反之嫌。
本以为叶疏寒会反驳，但他竟直接承认了下来：“不错，我是有这打算。”
众人哗然。
旁边大齐宗室站起来，难以置信道：“瑾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看见这一幕，叶疏寒只觉得好笑。
多少年以来，皇室都对瑾王府充满警惕，生怕他们会谋反。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众人又不敢相信，无法相信瑾王府会背叛大齐。
“自从陛下打算夺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背弃自己的诺言了。”叶疏寒淡漠的说道，“太祖与瑾王府的先祖有约定，瑾王府世袭罔替，永远不会被夺爵，但凡大齐存在一日，便有瑾王府一日的荣光，是陛下先违背了太祖的话。”
宗室们闻言，面上的神情都不自然。
谁都知道齐景帝对瑾王府的心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瑾王府的存在就像是扎在皇帝心上的一根刺，但凡有能力，就一定要拔了。
你可以说皇帝这么做很无耻，违反了当年与瑾王府的约定，但那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既是天下之主，自然是占着理的。
一旁的宗室咬着牙道：“就算如此，也不是你谋反的理由！叶疏寒，你这么做将瑾王府百年声誉置于何地，将你父亲置于何地，他当年为了大齐战死边疆，就是为了让你谋反的吗？！”
“战死边疆……”叶疏寒意味深长的说着这几个字，抬头看向东太后，“太后娘娘，我父王，当年可是战死在边疆了？”
自从叶疏寒承认谋反之后，东太后和叶明昭都不在说话，他们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想看叶疏寒跟宗室拼的两败俱伤。
没想到刚说两句，话题竟然又绕到叶怀英身上。
东太后眼中的杀气再也掩盖不住：“你什么意思？！”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相信叶怀英没死的消息已经被人得知。
叶疏寒见她这般，缓缓勾起了唇角：“便是太后娘娘不承认，也磨灭不了我父王没死的事实，他为了你们母子，真是用心良苦。”
“你……”东太后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两边的朝臣却不干了，一阵哗然，纷纷质问道：“太后娘娘，瑾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瑾王真的没死？”
当初叶怀英“死”在了北周的战场上，他死之后的结果就是大齐兵败，之后的几年一直被北周压制。
倘若叶怀英当年是假死，此事就太严重了！
东太后冷着脸：“既然是瑾王所说，那真假就去问瑾王好了，哀家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了！”
叶疏寒失笑：“东太后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叶怀英、叶怀南，他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叶疏寒此言，打破了东太后心里最后的侥幸，心中越发的愤恨，自己当年为何一时任性，导致叶疏寒降生。
不过眼下也没给她留下多少思考的时间，听见叶怀英没死的消息，大臣宗室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来，要求东太后给个说法。
他们既是大齐的贵族，利益也与大齐息息相关，当年战败之后，在场众人也付出极多的代价，如今知道叶怀英没死，哪能善罢甘休？
叶明昭见状就知不好，大喊了几句想让众人冷静下来，却没人听他的，眼看着众人的情绪越发激动，一个声音忽然从殿外响起：“够了！”
这声音……
众人转头往大殿之外望去，只见那儿站了个中年男子，分明是和气的长相，气度却很是迫人。
这人，他们是认得的，正是瑾王府的八爷叶怀南。
他迈进大殿中，冷眼看着周围的人，目光中尽是压迫，最终视线落在叶疏寒身上。
叶疏寒平静的回望过去，两人隔空对望，空气中似乎能听见“噼啪”的声响，周围的人纷纷后退半步。
过了良久，叶怀英感慨一声：“你真的很聪明。”
说这话的语气是很复杂的。
他从没爱过这孩子，也没亲自教养过一天，但比起叶明昭，叶疏寒才更像他。
那种聪明，那种沉稳，无一不昭示着血缘的力量。
叶怀英明白事到如今也没了隐瞒的意义，伸手在脸上一抹，那层人皮面具悄然滑落，露出真容来。
大殿之上的许多老臣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是他！
是叶怀英！
一时间，众人又是震惊又是气氛，但再没人敢冲上前质问什么。
他们绝不敢当着叶怀英的面儿放肆，当年老瑾王的威严，即便时隔多年也记忆犹新，无人敢轻易挑衅。
叶怀英也没有理会他们，看向叶疏寒道：“是否借一步说话？”
叶疏寒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默认了下来。
于是两人绕过殿上的群臣和宗亲，直接去了太极殿的后殿，东太后与叶明昭也跟了上去。
等周围没有外人，叶怀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没死的？”
这些年他掩饰的极好，除了东太后与叶明昭，无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自始至终他们也没在这一点上放着叶疏寒，哪成想真被人知道了。
“当年你缘何指使人去杀她？”
叶疏寒只说了这一句话，叶怀英便什么都明白了，感慨般的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当年还是太心软了，知道她还活着后，应该不顾一切的杀了她的。”
这些年，不管人前人后，他大多时间都戴着人皮面具，然而每张面具都有时限，有段时间便是出了意外，旧的面具不能用了，新的还没到，他便只能带着斗笠行走。
小心再小心，却还是被明阳侯府的六姑娘撞到了。
叶怀英也没将这看做大事，他不认为顾云歌有本事认出自己，然而安全起见还是派人去将她掐死了。
本以为顾云歌就是个不得宠的侯府庶嫡，就算死在外面，查不出真相的明阳侯府也只能咽下这苦果。
谁能想到，几个月后顾云歌却好端端的京城！
震惊之余，他本想派出第二次杀手，但又怕动静太大惹来瑾王府怀疑，就按捺下去，后来几番试探发现顾云歌不记得当日之事，便没再派人杀她。
哪成想就坏在了顾云歌身上。
叶怀英说着，复而看向叶疏寒：“我一直很好奇，顾云歌当初分明被掐死在了家庙，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这个问题叶疏寒无法回答，只是一脸冷淡。
旁边的叶明昭见状，不屑的冷哼：“装模作样。”
他便是讨厌叶疏寒这幅模样。
叶疏寒懒得理会。
倒是叶怀英对叶明昭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多说。
叶明昭对父亲显然是尊重的，心里很是不忿，却闭上了嘴退到一旁。
叶疏寒见状，忽然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怀英不解：“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叶怀南’？”叶疏寒看向他，“在我小的时候，八叔和你分明一起出现过，你从何时开始顶替了他的身份，真正的八叔又去了哪儿？”
叶怀南当初像是父亲一般，这段记忆对叶疏寒很重要，他有直觉，当年那个对自己笑的豪气、丝毫没有长辈架子的八叔，绝不是叶怀英假扮的。
“有好多年了。”回想起往事，叶怀英眼中有些追忆，“当年我假死之后回到京城，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想来想去‘叶怀南’的身份最为合适，他是叶家支系，背靠瑾王府，无人敢招惹，却也因为不是嫡系，少了许多关注，所以我便用了他的身份。”
“至于八弟……”叶怀英顿了下，“我对不起他。”
这世上不能有两个叶怀南，否则他的身份时刻会暴露，所以当他成为叶怀南的那一刻，真正的叶怀南就必须要死。
叶疏寒听着，面上第一次露出厌恶来：“所以，你为了一己私欲杀了他？”
怪不得，多年之后再次在凉州看见叶怀南，他心里没有了儿时的亲切感，原来那个豪气大度的八叔，已经死在叶怀英的手里。
面前这人，还有没有心，有没有人性？
看得出叶疏寒眼中的鄙薄，叶怀英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你如今也成家立业，应该多少明白我当初的想法。”
叶怀英说着，心中更有些荒谬的感觉。
就连痴情这一项，叶疏寒也是与自己一样，而叶明昭对女人的态度要随便的多。
这个意外所生的孩子，到头来才是更像他的那个。
“我不会明白。”叶疏寒声音颇冷，“我不会为一己私欲疯狂至此，伤害那么多无辜之人！”
叶怀英沉吟了下，并没有辩驳：“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