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这话句句诛心，依照平常她一个妾室这么诬陷主子，早被家法处置了，今日却无人斥责她。
顾云歌听着这些控诉，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冯姨娘，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抢我娘的风头？”话语中带着不经意的轻视。
在场之人都知道，冯姨娘指责顾云歌的理由太过牵强，就算她生了孩子又如何，这孩子也不是三房的长子，一个庶出而已，能给林氏造成什么威胁。
可若与顾云歌无关，那四少爷又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这一会儿功夫，连已经走了的赵氏也被请了回来。
老夫人左右看看，眼中暗光一闪，忽然叹了口气：“这是三房的事情，我也不好独断专行，来人啊，去看看三爷有没有下朝，若是他回来了，请他过来一趟。”
赵氏赶忙说道：“顺便将三弟妹也一起请来吧，她是三房主母，也不能瞒着她。”
下人领命而去。
听见顾榑舟要来，冯姨娘心中大定，顾三爷一直不喜欢顾云歌，等下看她顾云歌如何狡辩！
顾榑舟刚下朝回家，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听闻幼子出事的消息，立刻跑到老夫人院子，林氏也紧随其后。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六姑娘这是要害死郴儿啊，你可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冯姨娘看见他，眼泪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顾三爷快步走到床前，看了眼仍旧在昏迷的顾云郴，又问了下府医，听到“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话后，便皱着眉头去看顾云歌。
林氏心中一紧，立刻将顾云歌护在身后，紧张的看着他：“歌儿是不会做这事的，老爷可莫要偏听偏信。”
顾云澜也上前说道：“爹爹，我当时也在旁边，是四弟自己跑过来撞到歌儿身上又摔进池子里，绝非冯姨娘所说的那般。”
顾三爷有些迟疑。
林氏护女心切便也罢了，顾云澜的性格他可是清楚的，不可能为了包庇嫡妹去撒谎。
再说自己这三女儿是极为聪明的，这样一个聪慧的孩子，怎么可能做下这等让人抓把柄的事？
他想了想，凝声问道：“歌儿，你是不是如冯姨娘所说，故意将你四弟推下水去？”问这话时紧盯着顾云歌的眼睛。
顾云歌抬起头，直直对上顾三爷的视线：“不是。”
这两个字一出口，顾三爷像是松了口气般，脸上也有了些欣慰：“那就好，爹爹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人都是偏心的，顾云歌之前表现出的聪慧让他欣喜，从内心来讲，他也不希望顾云歌这么做。
而一旁的冯姨娘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个难以置信。
老爷以前不是最讨厌顾云歌的吗，何时开始他竟相信了顾云歌，言语间还在帮她开脱？
不过此刻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冯姨娘只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就这么掀过，顾云郴的罪就白受了，于是有些悲泣的说道：“老爷相信六小姐，却不相信妾身？夫人和二小姐向着她说话不都是理所当然，只可惜妾身孤儿寡母，让人欺负了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说罢就趴在顾云郴身上放声大哭。
她本就是唱戏的出身，这抑扬顿挫的劲儿，瞧着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榑舟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下这等事，可怀了孕的冯姨娘这般作态，他又不好斥责，脸色青白交加。
气氛一时僵持住，满屋子只听见冯姨娘的哭声。
赵氏见状，不慌不忙的说道：“冯姨娘说得也在理，今儿在场的就他们几人，二丫头跟六丫头一母同胞，来做人证自然不能服众。”说着看向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顾云思，“四丫头当时也在吧？不若你来说说？”
顾云思忽然被点名，心中一跳，就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来。
该死，早知道就不应该来看这热闹！
顾云思心里暗骂一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日冯姨娘带着顾云郴往前凑，她就觉得有阴谋，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看着，果然瞧见顾云郴落了水。
顾云思想看看顾云歌怎么处理，便又跟着回到了老夫人院子，没想到此刻赵氏忽然点到她头上。
“我当时在后面走着，离得颇远，没有看清。”过了片刻，顾云思垂着头缓缓开口。
就算再想扳倒顾云歌，她也不敢在这种情势未明的时候瞎说话，免得林氏记恨。
听顾云思如此说话，顾云歌眼中露出几分玩味。
自己等了这么久就是想看看顾云思的态度，这庶姐是真的能沉住气，忍着没踩一脚。
事已至此，顾云歌再没了隐瞒的必要，上前走到了顾云郴身边，伸手就要掀他的被子。
“你做什么！”冯姨娘一把挥开顾云歌的手，满脸警惕，“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再害我儿？”
“闭嘴！”林氏见自己女儿被个妾室如此对待，脸色也一沉，“四少爷出了事，你一再污蔑歌儿，我怜悯你焦急之心便忍到现在，可你莫要得寸进尺！”
赵氏在旁边听着，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就是这样！
只要三房内斗不断，顾榑舟就不可能对自家老爷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冯姨娘闻言便要回嘴，却听顾云歌在一旁淡淡道：“你不是说我推了四弟落水吗，我这就要证明给你看啊，爹爹和祖母在旁边站着，姨娘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颇为赞同。
没错，老夫人和顾三爷在这儿站着，顾云歌又不是傻子，还能现在对四少爷怎样？
老夫人抬了抬下巴：“既然六丫头说要证明，便让她掏出证据吧。”
于是冯姨娘再不甘心也只能让开，看着顾云歌拉开被子，轻轻将顾云郴翻了个身，让他的后背对着众人。
“我今日路上跟姐姐说到胭脂，兴起之时从茯苓那儿拿了一瓶，没想到撒在了四弟身上，他的肩膀跟后背都有。”顾云歌指着顾云郴的衣服。
顾云郴身上的胭脂，因为落水晕染开来，将后心的衣服都染成了红色，看得很明显。
“那又如何？”赵氏不解的问道，“这如何就成了证据？”
倒是冯姨娘瞧着那胭脂，忽然想到了什么，心跳漏了半拍，不动声色的将右手藏在身后。
“冯姨娘说是我推了四弟，可我的手上和衣服上可是干干净净的。”顾云歌伸出双手，“这也说明我和四弟碰到的时候，只碰了他的正面，如此才能避免被胭脂染上颜色。”
顾云郴衣服上的胭脂都在后背和肩膀，而她的衣服干干净净，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说不是我主动上去撞的四弟，我当时是走在前面的，总不能倒退着，用后背将四弟撞倒吧。”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谁推人都是从侧面和后面推，哪有人用自己后背去撞别人正面的？只能是四少爷忽然上前碰到了顾云歌。
冯姨娘也罕见的没再出声，低着头缩在角落，仿佛刚才指责顾云歌的人并不是她。
“不过我刚才走进了才发现，姨娘手上倒是沾上胭脂了呢。”顾云歌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冯姨娘的手拽出来。
冯姨娘右手的手心和手指处，红色的胭脂赫然在上。
“我……”冯姨娘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快被恐惧占据了，嘴唇瓮动，就是想不出一个借口。
眼瞧顾榑舟的眼睛眯了起来，更是感到一股浓浓的绝望。
她今儿就不该作死的想害顾云歌！
如今让自己骑虎难下不说，连带着郴儿也落了水！
就在冯姨娘忍不住都要说实话时，顾云思忽然开口说道：“四弟从池塘里被救出来后，冯姨娘扑过去抱他，下人抱着四弟往院子里跑的时候，姨娘也拽着他的衣服，想来是那个时候染上的吧。”
她声音轻柔，仿佛只是个旁观者随口一说。
可就是这句话像一根浮木，托起了快要溺死的冯姨娘，她连连点头道：“不错，四小姐说的不错，定是那时候碰上的。”说着又看向顾云歌，“六小姐，我太过担心四少爷，见他落水惊慌之下竟然冤枉了您，婢妾给您赔罪了，你千万莫要跟我计较。”
冯姨娘有些后怕的说完，才感觉身上布满了冷汗。
若非顾云思帮她找到这个借口，让旁人知道她为了陷害嫡出的小姐，将亲生儿子推下水，她就真的完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救不了她！
老夫人听冯姨娘改口，看了眼冯姨娘，又看了看顾云歌，慢吞吞的开口：“冯姨娘这意思，今儿的事情是个意外？”
冯姨娘立刻点头：“是，是妾身看错了，妾身甘愿领罪！”
说罢抬头看向顾云歌，眼底是微微的惧怕，生怕顾云歌咬住不放。
可顾云歌也只是平静的点了下头：“既然姨娘都这么说了，我看在四弟的份上也不计较了。”
今儿的事情再纠结下去，得利的只会是看戏的老夫人和赵氏，她才没那么傻。
老夫人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当误会处置，冯姨娘怀着身孕，等孩子生下来再做处罚。”
既然已经折腾不起来水花，老夫人也没了“主持公正”了兴趣，随口便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