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到达叶疏寒宫殿时，得了信儿的德喜早早迎了出来，口中念叨着：“我的娘娘哟，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顾云歌边说边往里走去：“来看看他，陛下怎么样了？”
德喜摇了摇头：“陛下还是没有醒。”
顾云歌没有再说话，在宫人的护送下走进了大殿。
如今正是六月，天气最热的时候，叶疏寒的宫殿中安置了火盆，顾云歌从踏入的那一刻便热的额上冒汗。
德喜看见后连忙道：“娘娘还是先回去吧，此处有奴才等人伺候，陛下一有消息，奴才立刻使人去报信儿。”
伺候叶疏寒这么久了，他也知道皇后娘娘平日体热，这酷暑天又是在放了火盆的屋子里，怎么受得了。
“无碍。”顾云歌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跟陛下说说话。”
“是。”德喜应了下来，率宫人退了下去，将宫门关上，只留顾云歌在屋里。
她走到叶疏寒身边坐下，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凉的彻骨。
顾云歌更紧的攥着他的手，声音浅浅：“这些日子朝堂之上事情好多，长宁也学会认人了，我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你了。”
叶疏寒没有回应。
顾云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天知道你渡蛊失败，我又早产，当时迷迷糊糊的想着，若是如此死了也好，这样就能下去陪你了。”
“可是后来想想，长宁还在我肚子里，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定要将他生下来。”提及孩子，顾云歌面上的轮廓柔软了许多，“你还没见过长宁呢，他平日里很乖，只要在我身边就不哭闹。”
“疏寒，若你有事，我必然独活不得，但长宁一个人在这世上又该怎么办？”顾云歌附身，将脸靠在他胸口，“快点醒来吧，我一个人快撑不住了。”
她很累，却要强行将一切都抗在肩上，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身后就是昏迷不醒的他，还有刚出生的长宁。
她要保护他们，所以必须要应付朝堂大事，必须照顾好长宁，必须在所有人面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让旁人心安。
叶疏寒胸前的衣服被顾云歌的泪水打湿。
她低低的哭着，甚至不敢发出声音，直到一双手落在她的头上。
顾云歌瞬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虚弱，却依旧那么温柔：“让你担心了。”
许久没说话，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却是顾云歌听到最动人的声音。
……
叶疏寒醒来了。
这次他昏迷，连禾姬和乔筝等人都没有把握，看见他醒来还是很惊喜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此就没事了。
“小王爷这次醒来归醒来，但他身上的蛊毒是再压不住了。”这天，寻了个机会禾姬私下这样对顾云歌说道，“那日的药，已经完完全全将他身体中的蛊毒激了出来，若找不到母蛊就回天乏术。”
事到如今，谁都知道寻找到母蛊是概率极小的事情了。
叶疏寒寻了那么多年，一直以为在晴雪身上，谁成像到最后误会一场，现在再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
“若是找不到母蛊……”顾云歌抿了抿唇，“他还有多久？”
禾姬想了下：“眼下天气热，我与师妹他们尽全力保他，兴许能有三个月，再长就看运气了，但无论如何都撑不到半年。”
顾云歌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禾姬扶住了她，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消息真的很残忍，对顾云歌来说也太过沉重了。
“我先稳住他的病，你再全力去找找母蛊，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禾姬如此说道，“总归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
所有的线索都停在了京城的药铺，从那里下手会好很多，可惜晴雪也不知道母蛊的下落。
“我明白。”顾云歌点了点头，“这次多谢你们，我先进去陪他了。”
禾姬看着顾云歌进屋的背影，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扁鹊内经》里面也没有找到能延长他寿命的方法。”乔筝喃喃道，“这次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随着夏天过去，就到了叶疏寒的死期。
禾姬的语气也有些沉：“医者，只能是医而不是神，有些超脱了人力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的。好在顾云歌已经平安生下孩子，他们一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能相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乔筝叹了口气，在这浓烈的夏日，带来些萧瑟感。
……
顾云歌重新回到屋子里时，叶疏寒正在逗长宁玩，满眼的温柔。
长宁身后去抓他的手指，成功抓到之后咯咯笑的开心极了。
见他笑，叶疏寒也笑了，低头在长宁的额头上亲了下。
看见这一幕的顾云歌也不禁笑了出来，走上前说道：“你抱了他一上午了，休息会吧。”
“我不累……”叶疏寒刚说完，忽然一阵咳意袭来，立刻将孩子递给顾云歌，自己转过头咳了起来。
这咳嗽来的又凶又急，好一阵才停下来。
叶疏寒顺过气后对顾云歌笑着说完方才的话：“我不累，就是想陪长宁多玩一会儿。”
他嘴唇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笑容也显得单薄极了，顾云歌眼眶微酸。
两人相识之初，叶疏寒便假装生病靠近她，只是那时候他也没有现在的苍白，如今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生机在以很快的速度流逝。
今日禾姬都说，他最多活不过半年了，能陪伴她和长宁的时间仅剩不到六个月。
顾云歌低下头盖住眼中的泪光，尽量让声音如常：“好，只要你不觉得累就行。”
说着就扶着叶疏寒躺下，将长宁放在他身边，自己也上床躺在了外侧。
长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向来依赖顾云歌，本能的往她身边转，手也再次抓住叶疏寒的手指，如此玩了一会儿后酣然睡去。
叶疏寒低头看向长宁，许久都没有将目光移开。
这就是他与她的孩子啊，留着两个人的血脉，像他又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