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居尾山庄?醉白楼。
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别具一格,一楼大厅极致挑高,四周分层围绕着各层走廊,走廊内排是单独设立的一间间厢房,五层高的楼宇在一楼厅内完全一览无余。雕梁画栋也均是气派不凡。上好木制的器具都刻着生动繁复的花样,镂空团花的走廊围栏,盘龙戏珠的厅内大柱,桌角椅背的梅兰竹菊图样,都引人入胜,精巧华丽。
以往人烟稀少的楼内此刻门庭若市,来往进出的宾客均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俨然像是时光穿越,回到了大上海上流社会的晚宴舞会之中。
在一派和乐融融欢声笑语里,三楼走廊西侧的拐角处,似乎笼罩着不同的氛围。
“哼哼,好个订婚宴啊!”
“嗯,这地方的确不错。”
“冒昧问下,灼大少爷,这怎么就体现你抓到小狐狸的尾巴了?”
“嗯……这算家族聚会吧,既然都邀我参加了,那也能算是进入内部了吧!”
“……”
“你居然敢耍着我玩?!梁灼华你死定了!”
“是你自己随意想象的,脑子不够用怪谁?”
桃夭沉着脸,唰唰唰飞着眼神刀,如果可以动漫化,额头就挂着爆青筋图案了。反观灼华,终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对自己采取文字陷进误导桃夭而愧疚的表现。
请帖是灼华拿给桃夭的,因为早有了灼华的话当铺垫,所以看见请帖时桃夭也就瞥了眼,随口应了句“知道了”就没打开来仔细看,谁晓得第二天故意磨磨蹭蹭睡到快中午才起,一进客厅就看见原本应该是准新郎加订婚宴男主角的人,居然穿着居家服悠闲地喝咖啡!
当下桃夭就有种事有蹊跷的不妙感,果然,到了醉白楼,看见同样打扮地很正常的姜晚潮,就知道自己被某人耍了。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眼请帖,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欢迎参加姜雄先生与杜欣桐小姐的订婚仪式”。于是感觉自己又要因为某人爆发的桃夭,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准备把订婚仪式改成某人的灭口仪式。
“我说‘姜家要办订婚宴’说错了吗?”
桃夭看着眼前无比欠扁的灼华,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借口来灭口,于是深深深呼吸,在心里默念是因为她太大慈大悲所以让他再多活几天。
“姜雄和姜家什么关系?”桃夭想着当时看见姜雄怎么就没把他和姜家联系起来呢?
“姜桂平对外宣布是干儿子,”灼华双手环抱,看着桃夭,“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没跟我说?”
我卖给你了啊什么都要跟你说!桃夭心里立马跳出这句话,但想归想,说出来还是要委婉点的:“灼先生神通广大都是姜家内部人员了,我还有什么能瞒得了你呢?”
话里的暗讽灼华听得懂,念在已经让她吃了一亏的份上就没和她计较。
“你在JC见过姜雄了?不怕被他认出来?”
桃夭闻言神色便正经了些:“那次遇到他时我戴了口罩,虽然几句话下来没发生什么事,但我觉得他对我还是心存怀疑的。现在有这些打扮遮掩,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我也会尽量避免和他接触的,想来这种场合,他自己是男主角不说,还有那么多豪门望族,就算认出来也不至于要当场揭穿我。”
灼华每听她讲一句,眉头就皱一分。看来以后要让迹白在她身上装个GPS定位器了,一碰上JC的事她就像冲锋队队长,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你把这个戴上。”桃夭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右手小指上被套了个尾戒。
仔细辨认了才忍不住低声惊呼:“这不是胡迹白做的通讯器吗?”
灼华无声地点了点头:“待会我会和姜晚潮姜桂平离得比较近,可能没办法同时兼顾到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自己行动,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吗?”
灼华的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温柔,让桃夭忍不住看向他的脸,依旧俊雅的面容此刻染上一丝担忧与坚持,吃软不吃硬的桃夭除了应允无话可说。
满意地勾了勾唇,灼华随手自然地理了理桃夭额前细碎的发丝,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额前残留的触感渐渐消退,桃夭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件事没问他,转身从栏杆上向下俯视,只见大厅内觥筹交错灯光绚烂,衣香鬓影间均在谈笑风生热闹非凡,而只消一眼,她就找到了那个翩翩而立的身影,站在姜晚潮旁边,姜桂平身后,一言未发,滴酒未沾,只微微含笑,便足以叫人沉醉。茫茫宾客之间,似乎唯他,是那样遗世独立。
卞之琳的《断章》中有这样一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桃夭收回视线,刚想转身下楼,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一束目光,抬头朝楼上看去,恰好不偏不倚落入了一双琥珀色眸子中。
人前镇定如桃夭,此刻也不由得红唇微张,眼神闪烁,搭在木质栏杆上的手不得不用了些力才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此刻站在五楼的人,身材修长匀称,一身咖啡色中世纪复古西装衬得冷峻分明的脸更加清冷,但和气质不同的是,看向桃夭的双眼却柔和带着宠溺。
他微微浅笑了下,似有若无地朝桃夭点了点头,而桃夭,在低着头踌躇了几秒后,便提着裙摆红着眼圈小步踏上楼梯。
所以当大厅一切准备就绪,准新郎准新娘都在迎接宾客时,出现在灼华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穿着改良版中世纪贵族服饰的桃夭,微微蓬起的裙摆,盈盈一握的纤腰,繁复华贵的蕾丝半臂手套,从上而下都是完美收敛的线条,一惯美艳逼人的脸庞此刻带上些许娇羞,轻靠着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缓缓下楼。
灼华的视线转向桃夭挽着的人,却发现他也同时正看着自己。两双同样漂亮的眼眸,在空气中傲慢交锋,墨色深沉淡然,琥珀色冷酷凌厉。
人群都处在被这对照着光芒的男女吸引了注意力的状态中,还是姜桂平首先打破了沉默,也解了众人的困惑。
“哈哈,我道是谁如此气势不凡,原来是顾浮生顾理事,久仰久仰!”姜桂平边招呼边客气地走上前迎接。众人看姜桂平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人不一般,更何况“顾浮生”三个字,是只要和TIFFYS有过合作经验的人都知道的名字。
“姜会长客气了,浮生不过是替家父来给姜会长道喜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商业上的瓜葛。”冰山美男,就是连呼出来的气说出来的话都是可以冰封千里的。
完全没给姜桂平面子的顾浮生只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欲带着桃夭朝TIFFYS的坐席走去。却不料,在经过姜桂平后,被灼华一手拦住。
“顾……理事是吧,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桃小姐的朋友,这次宴会是姜会长邀请桃小姐作为晚潮的朋友来参加的,所以桃小姐理当在JC坐席入座。”清淡的笑意挂在嘴角,却未达到灼华眼底,只一瞬,他的视线快速瞥向桃夭,确定示意到后,便后退一步,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直静默的桃夭此刻抬眼看向顾浮生,亲启朱唇:“浮生,我和你的关系,与我和TIFFYS的关系没有任何瓜葛吧?”
顾浮生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清澈如水,波光潋滟。而后,低低地吐出一个音:“的确。”然后留桃夭在原地,跨步走向TIFFYS的坐席。
桃夭给了大家一个歉意的笑,然后随灼华晚潮姜桂平一同在JC入座。
音乐声响起,随着主持人的话语,订婚宴会的男女主人公换上礼服坐着秋千从空中缓缓降落在台上。随着姜桂平坐在台前第一排的桃夭,此刻注意到,台上五官霸气,不苟一笑的姜雄,在看见她时,微微发了发愣。
桃夭随意地垂下眼眸,偏转视线看着准新娘,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悄悄蜷起了手指。
手侧忽然传来一股温度,桃夭下意识去看,才发现是灼华的左手不小心触到了她的右手,便往内挪了挪,她以为无意的举动,却在下一秒,被定住了右手。
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桃夭略带惊愕地侧头看灼华,却发现他神色如常,正襟危坐。心里大概知道了些,她也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台上,等着待会找个机会解释一下。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右下方,抓着自己的右手的那只手,以及,各自带着枚同款尾戒,相互交叠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