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街的爱情故事2
或许，这是对自己的一份残酷，也是对所有人的一份残酷，把人性解剖到最后的残酷。
乡镇的老街，几年来除了几家服装店换了老板外，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老街两旁依然还是那几家熟悉的小吃店，熟悉的吆喝声伴着来回呼啸的摩托车声响徜徉在两旁的小巷里。还有那长满青苔的屋檐，上面残留的水滴像是触手可及的美丽，当然，水滴下面便是阿婆的小吃店，和她的小吃一样闻名的还有阿婆的爱情故事，然而关于这个爱情故事只是乡民各自的猜测，阿婆从未说过，每当人们问起，阿婆总是喜欢笑。
也许，一个微笑便是最美丽的故事。
七禾出院后，夕宸又带她来到老街里吃小吃。由于各自忙于学业和打工，他们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一起分享阿婆精巧的手艺了。
“阿婆好，我们来啦。”一进小吃店七禾马上兴奋地问候着。
“七禾啊，好久没见了，越来越漂亮啦。”阿婆笑着说，她的笑容永远是如此饱满，像是秋收时的稻穗一样给予人最美的希望。
“嗯，想阿婆啦。”七禾走过抱了抱阿婆说。
“是啊，你们兄妹也长大了去外面读书了，难得再见一次了。”阿婆伸手摸了摸七禾的头发说。阿婆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
夕宸淡淡一笑，也不知道如何向阿婆解释他跟七禾的关系，于是便问候说，“阿婆，最近身体可好？生意还是很忙吧。”
“身体还行，这几年有点忙不过来了，几次都考虑要关了，但是总是放不下这个店，更放不下那么多顾客。我还清楚记得你们七八岁时候经常一起跑过来吃烧肉粽，阿夕总是让着妹妹，还有那个下雨的晚上，阿夕宁愿自己饿着也不舍得吃……”阿婆笑容满面地回忆着，可是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泛起时光流逝的感伤。
听到阿婆一口一个兄妹七禾也不好告诉她他们不是兄妹，只是握着阿婆的手说，“阿婆你记忆力很好啊，以后我们会常来看阿婆的。”
“对了，你们快坐，吃点什么呢。”说完阿婆拉着七禾的手往座位走去。
“还是烧肉粽加水圆汤，谢谢阿婆。”夕宸坐下后说。
“好的，你们兄妹等会，马上下锅。”阿婆笑着说。
“阿婆，我们不是兄妹。”七禾说。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他们是情侣，但是七禾并未主动告诉别人，如今再一次来到阿婆这，七禾很想把心中所爱告诉阿婆，因为她相信眼前慈祥的阿婆一定能懂他们的感受，一定会支持他们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
阿婆愣了下，随后又笑着说，“对哦，你们是没血缘关系的。”
“不是的，阿婆。其实我跟阿夕彼此深爱着对方，真的。”七禾说，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夕宸。听到这话夕宸一开始很是惊讶，但是看到七禾坚定的眼神自己便也勇敢的面对，他们都希望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以后所有困难将彼此一起承担。
不过令七禾意想不到的是阿婆竟然是一脸惊讶，难道阿婆也跟其他人的观念一样，难道阿婆也会反对他们在一起？
“阿婆，您是不是也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七禾略是伤心的问，她原以为阿婆听到他们在一起的消息会很开心。
“不是的，其实我很早就听说了，厝边头尾都挺支持你们的，你们这些年风风雨雨很不容易。阿婆当然也很高兴啊，只是……”阿婆说，可是她一脸心事的样子，还有刻在她脸上的皱纹，如枯藤一样成为岁月枯黄的记忆。
“阿婆您没事吧？”七禾看到阿婆伤心的样子关切地问。
“没事，阿婆只是突然想起过去的很多往事……”阿婆平静地说。
关于阿婆的过去夕宸和七禾早有耳闻，乡镇里流传着很多阿婆的爱情故事，版本各式各样，有的说阿婆是大陆来的，未嫁人的原因是等一个大陆男子；有的说阿婆是为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守寡；有的说阿婆少女时期喜欢上了一个阿兵哥，可是那阿兵哥最后为了保护阿婆而牺牲了……虽然版本各不一样却都是很感人爱情故事，因此阿婆一直乡镇少男少女崇敬的偶像，他们经常会把阿婆的爱情故事当范例。
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阿婆本人才知道，她从未告诉别人，因为她不知道别人清楚原因后会不会再像往常一样看待她。而如今，夕宸和七禾的爱情故事像是一幅刚出土的墨宝一样呈现在她眼前，是啊，他们都可以如此坦然去珍惜彼此的爱情，而自己又有什么可以放不下呢。
彼时，那个温馨的画面此刻如此清晰，每个早上那男子都很早起来包肉粽，昏黄的烛光下映衬着他岩石一样富有阳刚之美的侧脸，他做事总是如此专心，每当他把肉粽下锅时，脸上的笑容总会夹着淡淡的皱纹一起弯曲。
那时候，少女时期的阿婆总会起来帮他烧水，他话很少，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总是劝她不用那么早起来，他一个人忙得来。少女其实的阿婆也总笑而不答，一如既往地帮他烧水。那个年代是用灶火烧开水的，男子经常搬来一大捆劈好的木柴，他也常和少女时期的阿婆一起往灶里下柴，那是她唯一和他靠得如此近的机会。
灶里的火焰十分光亮，少女时期的阿婆借着一剪明亮的柴火偷偷地瞥了一眼他严肃而温暖的侧脸，那时灶里火焰里经常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她也总在噼啪声响起时羞涩地低下头，虽然是匆匆的一瞥，然而这对少女时期的阿婆来说便是最美好的记忆，她已然知足，这便是她心中最美丽的爱情，如此单纯，在那个宁静而微凉的老街清晨。
“七禾，你们想知道阿婆为什么没嫁人，一直在老街开小吃店吗？”阿婆从记忆的画面里苏醒过来后淡淡地对七禾说。
“嗯，很是期待，阿婆的爱情故事一直是老街里的一道美丽传说，我们都很崇拜阿婆。”七禾高兴地回答。
“其实，我的爱情很简单，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誓言，只是单纯心里喜欢一个人，然后默默去守候这份感觉。”阿婆叹了叹气说，恍若屋檐下残破的蜘蛛网，述说着那段逝去的华丽。
夕宸和七禾都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随着物质生活地不断发展，太多现实的欲望成为主导爱情的因素，在这个宁愿交出routi也不轻易交出心灵的****情感世界里，那些因为情窦初开的美好感觉早已不复存在。而他们彼此从小相濡以沫的爱情却更要面对那么多世俗的冷眼和现实的排斥，这不知道是物质的可喜还是爱情的可悲。
“或许，我的爱情跟你们是一样的。”阿婆说。
夕宸和七禾都惊讶地看着阿婆，难道阿婆也是喜欢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然后被世俗给拆散？
阿婆继续说，“只不过你们是兄妹，而我跟他是父女。”
他们更加疑惑，以为阿婆是洛丽塔情节，很是期待地看着阿婆。阿婆坐在煤炉边的木椅上，神情凝重，她开始翻阅自己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而疲倦的身影衬着冒起的烟雾如留声机里那些惹人怀念的旧时光。
那男子是抗战胜利后随戏班子从厦门来台湾的，当时他还是一个小生，后来台湾歌仔戏盛行后他也留在台北演出，少女时期阿婆便是在他来乡下演出认识的，当时她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孩，爹娘在日据时期被日军杀害了，她跟阿妈相依为命。
当初，少女时期的阿婆为了看戏忍着病痛走了很远山路来到圣王爷庙，可是戏还没演完她就昏倒了。后来是那男子送她回家的，原本那男子只是想等她病好了便离开，哪知道她的烧是退了可她的阿妈却病倒在床，于是他又任劳任怨的照顾她的阿妈，直到阿妈离去。
可他又不忍心看一个少女孤苦伶仃，最后决定带她一起到戏班子，哪知道回城里后才知道戏班子已经解散，想投靠其他戏班子又找不到门路。男子心灰意冷又带着她回到了乡下，所幸他还有一个手艺，那就是“烧肉粽”，于是他便和少女时期的阿婆一起在老街里开了一家小吃店。但是一开始并不是那么容易，当时台湾乡下人对外省人还是有一定排斥，特别是来台做生意的闽南人，他当时不属于漳泉任何一方，夹在中间经常受到欺负。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他并没有放弃，依然带着她含辛茹苦一日度过一日，由于他的手艺确实不错，很有闽南的风味，再加上他会歌仔戏，经常在傍晚时候拉着二胡唱着邵江海新创的杂碎调，生意竟渐渐火了起来。
少女时期的阿婆也渐渐长大，逐渐步入了少女怀春的时期，为了避免闲言蜚语，他对外都说她是他的女儿，也并未娶妻。然而她从未叫他父亲，也从未把他当父亲，因为在她心里，他是一个令人感动的男子，他竟然可以为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小女孩献出了自己的事业和青春年华。那时候，少女时期的阿婆渐渐喜欢上眼前的男子，虽然他们相差接近十岁，但是她知道自己爱上这个男子，可现实并没有期待中那么美好，后来她却染上恶疾，一病就是好几个月。
在她生病的这几个月里，那男子不辞辛劳地照顾她，为了生活他还得没日没夜的工作，当时是烧柴的，而且木柴也很紧张，他经常是半夜里摸黑去山里劈柴……经过他细心地照顾，她的身体逐渐康复，她身体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决定要嫁给他，刚开始他一直反对着，后来她不顾一切的爱也感动了男子，他开始接受她的爱，然而不幸的是当他们将要结婚的事被阿婆族里的长者知道后竟然叫几个人过来打那男子，可怜他被打成重伤，原本休息阵子就会好起来，可是他却因为多年来的煎熬积劳成疾，最后竟然一病不起。
那男子死后的很多年里，阿婆当时正值婚嫁芳龄，也出落得貌美如花，不知道有多少媒人牵线介绍，可是她一个也没答应，阿婆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小吃店里卖烧肉粽。
由于族人耻于他们的爱情，并未把他们的事说出去，而小吃店里来往的顾客很多，也曾有一个随军来台湾的阿兵哥对她很是照顾，所以关于阿婆爱情故事有很多个版本，其实真正的原因阿婆如今才对他们说出，她心中一直深藏了一段难以言语的爱情，同样如此美丽，如此感人。
关于那个付出一切的男子，关于那一段没有任何虚化欲望的纯爱……
此时，阿婆已经是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深陷的皱纹缓缓流下，恍如黄土高原上的沟壑一般深邃。
他们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七禾忍不住冲过去紧紧地抱住阿婆，“阿婆……”
两人拥抱着哭泣许久后逐渐平静下来。阿婆感伤地说，“七禾，其实阿婆跟你讲自己故事是希望你们能幸福，不要在乎世俗是怎么看，不要在乎别人的反对，你们的爱是对的。”阿婆不希望他们的爱情也被世俗掩埋，她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就好像是自己那些难以言语的爱，那是从小便深刻体会并一如既往地去守候这一尘不染的美丽感觉，但是她此刻却突然说不出来，不是因为身上背负太多包袱，而是她相信他们能懂。
“阿婆，我们明白。谢谢阿婆。”夕宸说完便也抱住他们。
此时，阳光从屋瓦上滑下，顺着屋檐跌落在青石台阶上，边沿那些潮湿的青苔恍若时光刻在上面的印记，里面有太多太多值得去怀念的点滴。老街上除了有香喷喷的小吃、顾客满足的微笑，同样流传着阿婆感人的爱情故事，虽然阿婆的爱情故事并未人们讲的那样，但是她的爱情同样感人，多少年后当人们再回想起夕宸和七禾的爱情，或许那将是老街另一段感动……
蓝颜酒吧。七禾依然抱着吉他坐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她的歌声很沉浸着一个城市的阒寂，听众百般痴醉却寻不出这些迷人的忧郁。他们都是来酒吧里释放一天的疲惫，却也在吉他声中饮下这一夜的落寞，日复一日，迷惘而无法自拔，对他们来说，或许七禾的歌声是他们疲倦后的一份宁静，彻底遗忘机械式的自己，还有这座陌生的城市。
叶峰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前排，他戴着一个白色的挡风镜，手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或许时光太瘦而指间太宽，那根香烟的长度恰好丈量了那些人前风光人后空虚的寂寞。在台湾乐坛上，他算是一个天才型的人物，但是在这之间他放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为的仅仅是踏入那个制定好规则的圈子，为了这些他同样付出了青春的代价和无可挽回的爱。在七禾的歌声中，他仿佛聆听到了少年时期对音乐单纯的挚爱，那份炙热的狂爱他至今无法忘怀，所以他希望能为七禾创造一个一尘不染的空间，成就她的天赋，可是七禾却不领情。
此时，一个人拿着打火机出现在他面前，他点燃火递了过来。叶峰也把香烟放入嘴中凑了过去。“谢谢。”他说。
叶峰一开始以为是粉丝认出他而已，等香烟点着后他抬头看了下这男子，似曾相识的面孔，高挑的鼻梁仿佛斧斫一样锐利。“你是……”
他伸出了手说，“你好，我叫阿俊。”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骑摩托车的男子。”叶峰也伸出手跟他握着说。
阿俊坐下沙发后说，“你就是叶峰吧！”
“怎么没有粉丝认出我来倒被你先认出了。”叶峰吸了口烟后笑着说。
